景瑢的嘴脣微微動了動。
許久了,許久許久他都沒有見過她了。更沒有如此近的距離看過她了。
他拳頭不由收緊,心裡突然跳亂的節奏是怎麼回事?是了,他討厭她,從遇見開始,從她到了景珏身邊開始,他就討厭她!自始至終,不曾變過!
三皇子的目光再沒有看向那一羣舞姬,他高高在上的眼眸之中,只有她一人身影。
她眼眸微垂,每一步似乎都走的搖曳多姿。
她的衣裳真好看,每向前走出一步來,就好似一朵妖豔的牡丹花盛開在她的裙裾上。
一步一步,似有暗香嫋嫋而來。
三皇子微微眯眼,寧春草啊,原來端王進獻的美人兒,是寧春草?
有個宮人連忙小跑來到三皇子身邊,俯身在三皇子耳邊低語一陣。
三皇子點了點頭,端王進獻寧春草。這事兒,還真是奇了。
傳說寧春草乃是有鳳儀天下命格之人,他知道,端王自然也知道。這個時候,他能從睿王府,將寧春草偷偷擄走,不據爲己有,反倒進獻給自己?有點意思。
“要去告訴睿王爺和承安郡王麼?”宮人在一旁,等着三皇子的答覆。
三皇子這會兒猶豫了。
他是真的想要將寧春草就這麼留下。
先前,他就主動問過寧春草,可她拒絕了。今日她能一步一步的走來,是不是她的想法已經變了?
自己離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只有一步了,不,連一步之遙都沒有了。
這天下都是他的,還有他想要而不能得到的東西麼?鳳儀天下的女子,本就應該是他的呀?
他不喜歡做勉強女人的事兒。大丈夫不屑如此。
可倘若寧春草願意,那就沒有勉強一說了。
將寧春草留下,勢必會激怒景珏。
合算麼?
這纔是他此時真正猶豫的問題。
“且等等吧,寧姑娘在宮中的消息,不要張揚出去。”三皇子吩咐道。
宮人領命退下。
三皇子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寧春草。
他看着她被宮人引着,隨一衆的舞姬俯首下跪,看着她同她們一同開口,向他參拜。
他點頭叫她起身。
他看着她起身,看着她在一旁的席墊上跪坐下來,看着她將手垂在身側。
一羣舞姬,在她身邊,竟然如此黯然失色。
她今天打扮的真美,她日日都該如此的。倘若日日能見她如此,也是一種眼福吧?
三皇子笑了笑,場中一羣舞姬跳的愈發賣力了。
樂聲畢。衆舞姬退在一旁,跪坐席上,纖長白皙的手臂輕輕舞動,烘托簇擁着場中僅剩的一個舞姬。
那舞姬個頭比衆人稍高一點點,適才便是她在領舞。
這會兒是她獨自來舞。
宮人奉着一柄被檢查過的長劍而來。
三皇子雖然如今還不是聖上,但一切都照着聖上的規矩。面見聖上,自然不能帶兵器。
雖是跳舞的道具,也要經過了宮人的檢查,方可入殿。
舞姬從宮人手中接過長劍,樂聲起。
她縱身一躍,手中長劍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
三皇子高高在上的目光,這才被吸引過來,離開了寧春草的身上。
寧春草一直跪坐不動,垂落的視線,空洞木然。
景瑢隔着舞姬,隔着颯颯劍影,視線落在她身上,嘴脣輕抿,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他的目光那般灼熱,可寧春草卻像是完全感覺不到一般,自始至終都沒有擡頭看他一眼。
“你是不認識我麼?許久不見,殿上不便打招呼也就罷了,連看都不曾看我一眼?忽視我,就像當初在景珏身邊無視我一般?”景瑢喃喃自語道,說完,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過了今晚,只怕,你就再也不能忽視我了。”
正在這時,寧春草卻忽然擡起頭來。
毫無預兆的看了景瑢一眼。
她的眼眸很黑,黑的映着殿中的光發亮,亮的好似要將人吸入她眼眸裡一般。
景瑢不防備被她這麼猛的一看,身子竟不由微微一僵。
可是還沒等他緩過神來,她就已經又垂下頭去。
好似剛纔,她看他的那一眼,都是他的幻覺一般。
她依舊是原本的姿勢,默默的跪坐着,好似不曾動過。
景瑢不由皺了皺眉,心跳爲何又有些亂了呢?適才,他甚至沒看清,她是看了他一眼吧?不是他眼花了吧?
景瑢不明白,三皇子坐的高,看的卻是十分清楚。
寧春草如今跪坐的席子,恰好同景瑢正對面。縱然中間隔着一羣舞姬,和那正在舞劍的舞姬。可這般正對着,也是不妥。
這般坐席,是哪個不長眼的安排的?日後不用在殿前伺候了!
三皇子心中不滿,側過臉,對一旁的宮人吩咐道:“將端王獻上的美人兒,請過來。”
他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
宮人心中驚訝,這可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兒。三皇子鮮少拒絕世家王宮進獻美人。但也從來沒有對誰進獻的美人表示過親近,總是不近不遠的,叫人覺察不出什麼。
今日倒是反常了?
宮人心中不論如何驚訝,臉上卻是絲毫不顯。聞言連忙退下,低聲去請寧春草。
寧春草沒有拒絕,今日殿上的她好似格外的乖巧,像是一隻收起了尖利爪子的小貓。
三皇子見她搖曳走近,臉上露出笑容來。
寧春草一步一步上了一側的臺階,一步一步靠近三皇子。
三皇子衝她點頭而笑,甚至衝她伸出手來。
寧春草垂着眼眸,好似守着不敢直視尊者的禮儀,碎步上前,伸手將自己柔軟的手放在三皇子遞出的手掌心上。
三皇子順勢拉了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她身上,衣服上的馨香瞬時鑽入他的鼻息。溫軟在懷,馨香鋪面,靡靡樂聲,叫人忍不住心猿意馬。
三皇子收緊了攬在她懷中的手臂,低頭在她耳邊輕輕呵氣,“先前水榭中,你拒絕了我,如今,是想明白了麼?”
寧春草垂眸沒有作答。
三皇子輕笑,更攬緊了她。
她依靠在他胸前,對他的親近,沒有絲毫的抗拒。
三皇子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燦爛。難怪這個位子,誰都想要呢。果然坐上了這個位子,一切都會垂手可得。
坐在下頭的景瑢,拳頭收緊,臉上的笑容越發顯得冰冷肅殺。
他忽而端起酒碗,仰頭灌下一口酒。
樂聲忽而轉急,那場中舞劍的舞姬腳下旋轉越發快了起來。
像是跳着胡旋舞一般,越轉越快越轉越快,快的叫人看不清她的臉,看不清她的身姿。
忽而,她縱身,飛躍向三皇子。
手中未開刃只做裝飾道具的長劍,忽而被她拔下,劍柄中更彈出一把鋒利的短劍來。
那短劍上寒光點點,直指三皇子。
宮人們都嚇了一跳,驟然急促的樂聲甚至都來不及停下。
那劍尖離三皇子,已經不足一步遠。
“就是這時候,”姜維的聲音,卻突然從耳邊傳來,好似他就站在這裡一樣,“寧春草,殺了他!”
寧春草霍然起身,猛的從頭上髮髻中,拔出一根簪子,簪子在她手中一晃,觸動機括,立時成了鋒利帶着血槽,泛着幽幽藍光的細長匕首。
她只要一回手,甚至都不用轉身,就能將這細長的匕首扎入到三皇子身上。
匕首上幽藍的光,昭示着那上頭是淬了劇毒的。
不論匕首紮在哪裡,甚至都不用扎入太深,只要叫三皇子見了血……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
那舞姬的短劍已經飛至眼前。
衆人的視線都被舞姬吸引之時,她隨意一紮,必然能達成目的!
寧春草的嘴角忽而向上微微一勾。
木然空洞的眼神,瞬間華彩大亮。
她猛的伸手。
噗——
那帶血槽的簪子太過鋒利,扎入皮肉之中,就好似扎入豆腐棉花裡一般,幾乎沒遇到什麼阻力。
那縱身飛來的舞姬,怔怔低頭。
她半露的酥胸上,一根簪子,赫然扎入。
幾乎是肉眼可見的速度,她淨白柔軟的胸脯,瞬間就黑了,那黑色更是飛快蔓延,順着心脈,泵到四肢百骸。
她忍住劇痛,仍舊想將短劍刺向三皇子,以完成自己的使命。
可這簪子上的毒太過霸道。
她竟身子一軟,像泥水一般,癱坐在地。
“有刺客——”
“保護三皇子——”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那舞姬倒下之時,宮人們的尖叫纔在殿中響起。
尖叫聲之響亮,幾乎要掀翻殿宇。
景瑢不知是在何時,靠近了三皇子。
他手更不知何來一柄長劍,狠厲刺向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