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龜殿主易周,一生精研術算之道,推演天機,雖然,還稱不得萬事萬物,盡在掌中,但是,卻也能夠有所感應,明瞭樞機。尤其是小事兒,更是清晰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兒。再加上,易周本身,也是一個人精,自然明白滅塵子此番前來,爲的究竟是何事?
可是,易周卻也沒有想到,滅塵子居然這般的直白,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彷彿篤定了自己,根本就不會推脫、拒絕一般!
當下裡,易週一直淡泊、平靜、深邃如古井深潭的雙眸,也禁不住微微泛起波瀾,射出了兩道湛湛神光,宛如利劍,直直的刺向了滅塵子。
易周雖然一直以來不顯山,不露水,但是卻早就已經進階了天仙中階,甚至,較之那名揚天下,驕橫不可一世的妙真觀主嚴瑛姆,還要早上不少的時間。
此時此刻,周身氣機隨着心情流轉,化作奪目神光迸射而出。雖然,並非實質的出手,但是,凝合了法則,卻也非同等閒。
易周這一番動作,一則是隨着心意自然流轉;二則是想要弄清楚,滅塵子何以有這般的自信?是僅僅一個虛架子,對付自己的一種策略?還是心中確實是有底蘊!
他相信,這般“自然而動”之下,引動的反應,十有八九,也是真實的!
滅塵子,見得易周雙眸神光一閃,當時便感覺無邊磅礴的氣機朝着自己碾壓過來,就好像,一個凡人不慎跌落在了一個泥沼之中,根本無力自救,因爲,越掙扎,也就越陷越深,只能夠眼睜睜的,自己看着自己走向沉淪,死亡。
不過,滅塵子是何等樣人?自高峰跌落,又從新走向高峰,一聲所經歷之事,豈是等閒?哪裡是這般便容易被壓折了意志之人?當是時,沒有絲毫的猶豫,便行將自己全部元神的力量催動了起來,周身氣機澎湃、盪漾,迅速化作一柄利劍,朝着前方的虛空,劈斬而去。
“咔嚓——”
只聽得一聲驚天轟響,彷彿開天闢地一般,這一方泥沼消散於無形,面前仍舊是玄龜殿主易週一個人盤坐在那兒。只是,此時此刻,易周的雙眸之中,卻是在沒有絲毫的凌厲之勢,又行恢復了往昔的平靜、淡泊、深邃。
滅塵子非是蠢人,之所以開門見山,就選擇如此的套路,並非是他不懂得旁敲側擊、循序漸進等等其他的談話方式,而是要以最爲堅定的心,讓玄龜殿主易周那未必十分堅定的心,就此堅定下來,沒有絲毫遊移的站在通天盟這一邊。
雖然,滅塵子之前並沒有想到易週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但是,這絲毫都不妨礙他的應變。即時間,他便笑着道,“恭喜易周前輩,修爲又有精進啊!”
“偶有所得罷了,算不得什麼!”易周見此,以爲自己猜對了滅塵子的心思,當時,心情無比的放鬆了下來,隨意的一擺手,淡淡的回道。
可是,緊接着,滅塵子的話語,卻是讓易周由不得不再度緊張了起來。
“易周前輩,晚輩此來,就是爲了而今之情況,尋一個破解之法。當今天下,論起對於大局之勢的判斷,對於天機的感應,前輩可謂是無出其右,還請開解一二!至於前輩手癢,要尋晚輩過過招,不妨等到此番麻煩過去之後再行。那時候兒,我們有的是時間!”
這一瞬間,易周便行明白,自己先前的判斷,乃是錯誤的,滅塵子的心中,着實是有着山海一般的底蘊的。
底蘊爲何?自然是通天盟!
通天盟遠在千萬裡之外,何以此時能夠給其那般龐大的自信,原因之後一個,爲了此事,通天盟,已經不惜傾力一擊!不過,這傾力一擊,並非是對付峨眉,而是自己。畢竟,自己加入通天盟的時間,也算不得短了,可是,一直以來,卻是遊離於通天盟的核心之外,不出一謀,不劃一策,彷彿通天盟,壓根兒就沒他這個人一般。
這種事兒,擱在哪怕一個凡俗家族之中,只怕也不會容忍,鍾元,能夠容忍這麼長的時間,從某意義上來說,已經算的是難得的脾氣好了。當然,易周也並沒有因爲此就感動,因爲,比鍾元脾氣更好的,還有峨眉派的掌教,妙一真人齊漱溟。
倒不是說,易周就真是那般的小人,只將加入通天盟,當做一種手段。事實上,易周加入通天盟,乃是被他的寶貝孫女易靜給半強迫的。心中,本就有着幾分心不甘情不願。在他的念想裡,那個時候兒,根本就不是做決定的最佳時候兒。
勝了,固然可以獲得絕大的好處,但是,一旦失敗,面臨的可更是滔天的災禍。
正因爲此,在通天盟主鍾元沒有主動召見,問詢之時,他也絲毫沒有理會的意思。一心一意,在自家宮殿之中,閉關苦修,參演天機,以期觀察到更加明確的結果。
可是,那般的結果,一直沒能夠如願。本來,他也以爲這般的情況,會一直的持續下去,持續到峨眉派與通天盟臨近決戰之前。他也願意這般一直的持續下去,可是,事情的發展,總是不會那麼的如人所願的。
這一刻,他居然就不得不面臨着一生之中,又一次重大無比的抉擇。
易周,這一刻,神情面色雖然別無絲毫的變化,但是,實際上,精神卻是高度的集中,細細的審視着滅塵子的一切細微表情變化。這個,對於易周這個第一神棍來說,可以說是拿手好戲!
自始至終,易周沒有看到絲毫的變化。滅塵子,堅定的就好像是阻擋着龐然大海前進的萬年礁石一般,不動不搖,那強大的信念,甚至在無形之中,都對易周產生了些許的影響!
驟然間,易周哈哈大笑了起來,笑聲洪亮無比,暢快無比,看的滅塵子這個“始作俑者”,也是一頭霧水。心中摸不着一點兒頭腦。
好一會兒,易周方才止住了笑聲,道,“你贏了!”
“什麼?”
面對着這麼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一時之間,滅塵子也禁不住有幾分迷糊,不由得,話語便行脫口而出。
“你這次,不僅僅是來問計於我,更是來代鍾盟主,下最後通牒的吧!”玄龜殿主易周,此時心情大好,卻是不吝囉嗦幾句。
滅塵子,並未當即回答,望着易周的面色,略作沉吟之後,方纔審慎的答道,“不錯,前輩你遊離在我們通天盟核心之外的時間,已經夠久了,鍾盟主,已然不想要在等下去了。
鍾盟主曾經說過一句話,那些阿貓阿狗的,背叛也就背叛了,無視即可,因爲,這會給對手造成自身實力暴漲的錯覺,更利於自家將來的崛起;而那些關鍵人物就不行了,必須囊取在自家的手中,若是不能,則殺之!
易周前輩,正是此番大劫之中,至關重要的人之一,所以,......”
“鍾盟主此言大善!”聽得這話,易周別無絲毫的生氣、憤怒之色,反倒是撫掌大加的讚歎,“若無此心,何以開創超越前人的偉業!鍾盟主的氣魄,比之妙一真人齊漱溟,可是要強的多了。如果,妙一真人齊漱溟早一步向鍾盟主這樣,向我下最後通牒,現在,我早就是峨眉派的人了!”
說到這兒,易週一聲感嘆,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妙一真人齊漱溟這般的心胸,勉強也就是一個守成之主罷了!想要將峨眉派的事業再行推進,推進到完全超越長眉真人的境況,壓根兒不可能了!”
“或許,先師需要的,就是這種人!”聽得這個,滅塵子的心中,也禁不住產生了一抹慨嘆,不由自主的,便道了出來。
本來,這不過是他自己的心聲,說出來,也只不過是宣泄一下情緒罷了。孰料,聽得這句話,易周卻是當即點了點頭,道,“你這話,算是說到了點兒子上了。當年,你驚才絕豔,遠超妙一真人齊漱溟,之所以,沒有得到應有的掌門之位,便是因爲性子跳脫,喜好革新。
長眉真人,性情求穩,卻是不想要讓你將峨眉派帶往可能的深淵之中。所以,他選擇的是妙一真人齊漱溟。
長眉真人,乃是天地之間的一個異數,世間諸法,無所不精,便是天機一道,也不例外。純以術算論之,他不如我,但是,加上那虛無縹緲的運氣,卻是比之我,還要強上三分。也正因爲此,他非常之自負,自認憑藉己身的算計,便可以讓峨眉派長盛不衰,所以,他更希望,峨眉派後續的繼任者,是奉行他的一切爲圭臬,不敢有絲毫的逾越之人。”
說到這兒,易周稍稍的頓了一下,而後又道,“只可惜,天機本非人力所能掌握的,就算他,遷延了多年未曾飛昇,苦心算計,也同樣是如此!不然,世間,也不會有鍾盟主這般的奇才橫空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