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暗中運轉真氣,通行四肢百骸,卻根本發現不了自己身中任何異常,連血神子的存在都不能查知。又是心悸,又是不甘。
猛然一咬牙,索性和你亂來到底,不跟你玩陰謀,反正任何陰謀還沒有想到,血神子就先知曉了。就玩陽謀,安安心心當你徒弟,專專心心扯你後腿。
就算有億萬分之一翻盤的機會,也決不放棄。只是身爲貨真價實的傀儡,又能幹出一點什麼事情來?
前日在廣成故居,想到的麻雀與大鵬的大小之別,恐怕就是他這次劫難破局的關鍵。此次三劫降臨,不在血神子的法力有多強,而在自己的本心。
大概師父是要走“聖人誅心”之路,引誘自己當他徒弟,這纔是重中之重。
正思慮間,就見下方山巒上,狂捲起一片灰沉沉的狂風煙霧,猶如一座小山般朝前面的山林飛去。在山坡不遠,田地縱橫,農舍掩映,看起來好像是人煙稠密的魚米之鄉。
正愕然間,才發現煙霧中有一個身材高碩的道人,肋下挾着一個穿紅綢的嬌小身影,正如飛般地朝東南邊飛去。不用多看,都知道是妖人擄掠婦女,危害人間。
蕭清想也不想,就一指身前的藍光,風馳電擎般地當頭罩下。等指尖動處,纔想起自己早就身不由己,豈能指揮得動這早隱去光華的遁光。
不料指尖過處,藍巍巍的鉤光猶如藍龍鬧海般,匹練般地飛瀉而下,當頭朝那道人卷下。還不等光虹卷至,那道人好像也有所覺察,手中拂塵一揚,數百點紅光就化爲無數鬼頭,擋在前面,同時身畔更是飛出兩道黃沉沉的光虹,交剪射來。
蕭清來不及多想,見自己又掌握了身體的控制權,藍虹一卷一纏,就將兩道黃光和無數鬼頭圈在其中,唯恐仙鉤厲害,傷了道人懷中的女子。靈機一動,身軀一下從光虹中閃了出來,就着遁光勢頭,就一個旋風腿掃在道人身上,雙手一探,一式夜叉探海就一把將女子搶了過來。
砰砰,叮噹幾聲,就見道人跌跌撞撞地飛出三四丈外,跌落狂風煙雲外。恰好列缺雄鉤藍巍巍的光虹剛好圈在外面,將鬼火和兩道黃光一起絞得煙消雲散,不偏不倚地讓開了致命的一擊。
那道人被蕭清一腳踹中,正中肩膀。換成常人,早已經筋骨寸斷,噴血而亡。縱是玄功深厚,也被蕭清一腳踢斷了兩根肩骨,氣血逆行。見來人只是一個道童,身外卻有一道無形的劍光,輕而易舉地破掉他的護身妖法,知道來了厲害敵人。
只是又不捨才抓到的上佳爐鼎,猛然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出,就見空中出現了七八個赤身女鬼,口噴黑煙,爪射灰霧,從四面八方朝蕭清抓來。
蕭清連經大敵,越發張了幾分見識,尤其此時血神子那位天下數一數二的魔門老祖宗還和他二位一體,根本就不怕受到任何傷害,更是有恃無恐。
想也不想,左肩一搖,一道青虹電射而出,化爲一片光輪,徑直穿過空中的三四條鬼影,當胸將那紅面妖人斬成兩段。
一點紅星,猶如星丸跳躍般從妖道斷開的半截身體騰空飛起,一閃無蹤,跟着只聽一串鬼嘯,剩下的六七個女鬼也一起不見了蹤跡。
“蠢貨,空有至寶,連一個下三濫的妖人都收拾不了,還讓人家元神用化血遁法跑了,爲師的臉都被你丟光了。好生反省反省,究竟錯在什麼地方。爲師罰你這百里之內,不得運用遁光,步行上路。”
蕭清耳中只聽血神子冷笑了兩句,就沒有了聲音。
這又是幹什麼?
鄧隱不怕極樂真人和嚴瑛姆找上門來?
正愕然間,蕭清見整個身軀從空中朝半山掉落下去,連忙提氣輕身,環抱着手中的紅衣女子,凌空劃出半個圈子,輕飄飄地落在一條山澗邊。
還不等放下手中女子,就覺得情形有異常,他胳膊好像長了一截,環抱着人家的柳腰還綽綽有餘。
我沒有用法術啊?也不會通臂神功啊。
心頭嘀咕間,才發現映着山壁的清波,一個十六七歲,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的白衣少年出現在波光中。
這廝是誰啊?
腦海中剛浮現這個念頭,才發現問題的正確方式是“我究竟是誰啊?”
在他立身丈許外的小溪上,凌空站起着一個肩插雙鉤,仙風道骨的小道童,正雙足一頓,就化爲一道百十丈長短的五彩光虹,猶如白虹貫日般起在空中,略一擎動,就帶着一溜光影,消失在萬里碧空上,一閃無蹤。
好吧,法寶仙鉤沒有了,身體沒有了,懷中卻多了一位肌膚如雪,丹脣玉面的二八佳人,還鳳冠霞帔,分明是正出嫁的新媳婦,這是要當豬腳的節奏啊,直接送後宮上門啊!
不對,這是師父的陰謀,想壞灑家的三世童身,引誘自己入魔道。方纔正吐槽沒媳婦,於是師父就送個媳婦上門,這情節太熟悉了,堅決不上當!
只是身體是師父的,好像開後宮也是師父開啊?
“哈哈,爲師多年未曾這麼笑過。爲師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麼戲多的傢伙,你是存心笑死爲師,爲天下剷除一害嗎?你至少做到一半,繼續加油!爲師看着呢!”
耳中傳來了一個忍俊不住的笑聲,讓蕭清臉龐一紅,悟出自己還是自己,只是被師父施展仙法,變幻了容顏。至於空中飛去的那個,應該是掩人耳目的幻影。
“我這小諸天盈虛仙法,疑真似幻,就算極樂白眉,要勘破我的先天妙法,也要花費一番手腳。我就看看,我在他們的眼皮子下,他們又能拿我如何?爲師現出本來面目,就是讓那幾個禿驢看看,究竟是何人在和他們作對?”
蕭清耳中再次響起了鄧隱不可一世的聲音。
話音剛落,蕭清就見眼前微微一亮,一瞬間就好像全身赤果果地屹立在冰天雪地中,被人看了個透徹。這種感覺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在身上,一下明白是有前輩仙人在用仙法查看自己的行蹤。
就在念頭剛一浮現,卻發現自己陡然換了一個地方,正御劍臨風地橫貫天際,以驚人的高速,朝太陽升起的東方疾馳而去。
目光剛轉兩轉,自己都愣住,好像他化身爲二,一個正在天際疾馳;一個則是在山澗前發呆。兩個都是自己,卻又兩個都不是自己。
“小道友不忘前生諾言,以身渡魔,雖三劫已臨,卻早得天眷。你和魔頭三日內的遭遇,關係此後萬年中的正邪消長之機。能否得瞻廣成子金身,繼承道統,僅在瞬息間,尚需魔頭出力,他人都望洋興嘆。你與魔頭一體,暗蘊陰極陽生之理,方能取得《紫青寶籙》中最爲隱現無常的下卷。魔頭此時爲佛光所愚,老衲以天龍梵音傳聲至你耳內,話完你自忘記。你身中大衍禁制妙用已生,魔頭自然無所知曉,更難以闖下滔天大禍。”
蕭清只覺心靈傳來一個蒼老洪亮的聲音,心頭正奇怪他前生是誰,哪裡有這樣比長眉真人還牛的仙緣。還不等明白,就沒有聲息,也自然忘記此事,卻明他最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心靈自然安寧下來。
跟着就聽心頭傳來一聲冷哼。“大須彌神光,不過如此。白眉禿驢自己不敢出手,卻幫外人做嫁衣。本座索性就光明正大一點,等你找上門來。”
才一說完,蕭清就見山澗前的自己又恢復了本來面目,但偏生能感覺到遠在萬里的另外一個身影,說不出來的古怪和玄異。
“此乃身外化身之法,徒兒無需羨慕,三數年後,你功行精進,爲師自然會讓你修成此等先天妙法。不就是需要幾個甲子功力嗎?徒兒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到手!”
鄧隱的聲音響了起來。
蕭清忍不住鄙視了一下,“師父啊,你老人家可不可以不要引誘我啊?誰不知道你的血神子只要一撲上去,就是連人帶元神一起接收過來,想要多少功力是多少功力。咦,好像有些不對哦。要是師父能做到,豈不是早就天下無敵了嗎?”
“孺子能明白功力修爲的根本。不假外求才是修行的最初道理,也是最終道理。血神經再厲害,也只是補其不足而不能一步登天。你沒有拿起一座金山的力量,那座金山就不是你的,明白了嗎?爲師要元神出遊會會幾位老朋友,你就先噹噹蕭大俠好了。”
鄧隱好像心情大好,循循教誨起來。
蕭清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鼻中隱隱傳來一股血腥氣息,就失去了另外一個“分身”的感覺。
身體回來了,列缺雙鉤也回來了。
蕭清看着掌心微微現出的一點吞吐不定的藍色芒尾,心頭有些糊塗起來。自己的寶鉤沒有絲毫異樣,那萬里之外駕馭的列缺雙鉤,難道也是分化出來的?
不管了,先將人送回去再說。
蕭清用寶鉤,在地上挖出一個大坑,將妖道斷爲兩截的屍首埋好。纔回身走回山澗的大石邊,看着靠壁斜靠着,依然未醒轉的新娘子。
“就不知道哪家倒了大黴,出嫁的新媳婦都被妖人搶了!這妖道還真是死不足惜!”
蕭清小說嘀咕了兩句,手掌微微按在那位二八佳人的肩頭,一股渾厚浩瀚的真氣送入她體內,女孩“啊”地一聲醒轉過來,猛然張開雙目,一臉迷茫和害怕,呆呆地盯着他。
“姑娘無需害怕,你方纔爲妖人擄走,碰巧被我遇到。妖道已經被我所殺,你已經沒事了。我送你回去吧,趁着時間還早,說不定你還能趕上拜堂呢!”蕭清衣袖輕輕一拂,掃開大石上的少許殘雪,一臉誠懇地道。
身穿紅妝的少女用水靈靈的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他片刻,才小聲道:“謝謝小仙童。”
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幾下,一絲決然從俏臉浮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