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髮老祖稱雄西南數百年,並非沒有但當之人。他也明白事到如今,只有該還的還清該算得算明,才能將今日諸事揭過去。所謂壁立萬仞,無欲則剛,此刻紅髮老祖把千般記掛全都拋株腦後,就算是死也無所畏懼。
卻沒聽見韋八公再說話,另外有人傳音迷入道:“藍老友少安毋躁,此事還有分說,何必如此心急!”說着就從天際閃出三道金光,眨眼間已飛到了眼見,來的非是旁人,正是追雲叟白谷逸、矮叟朱梅還有玄裳仙子楊瑾。
紅髮老祖一見三人到來,心裡更不知是什麼滋味,大約料到有人從中周旋終於能有個善了。不過又想到一門弟子死傷慘重,皆因自己輕信惡徒佞言擅動嗔念。又想到苦心經營數百年的紅木嶺幾乎毀於一旦,不禁悲從中來,若非衆人面前耳目衆多,只怕早就悲聲難止。
紅髮老祖朝二老楊瑾一抱拳,道:“剛纔看見嶽雯,我就知老朋友定要前來。奈何老夫受奸人愚弄,害死無數門下弟子,早已不求獨善其身。唯一所幸峨眉衆家弟子有傷無死,否則更無顏再與老朋友相見了。”復又嘆道:“不說也罷!索性今日我也遣散門徒封閉洞府,就向枯竹老人請罪,將前翻夙業盡皆算清,就算再轉世重修一回也算罷了一樁舊事。白谷逸笑道:“我說你這老東西怎還如此倔強,大荒山那位道友乃是通天徹底的人物,若非天數使然,會爲一具肉身跟你糾纏五百年!算是說句不中聽的話,他若想要你性命,你還能活到今日?”紅髮老祖也聞之有理,便不再說話只等白谷逸從中斡旋。
與此同時朱梅又往北邊叫道:“哎!我說那小和尚還是韋八公。咱們都已來了,你還在那邊貓着幹啥,速速過來說話!”等他話音一落,就見北方縱起一道五彩佛光飛掠而來一個僧裝沙彌。想必就是那韋八公轉世的阿童。朱梅笑着迎上前去問道:“小和尚,你能代枯竹道友做得幾分主?還是等待會他親自前來?”
阿童微笑道:“阿彌駝佛,如今我已轉世,前世之事本不記得,也只聽枯竹前輩講述。至於做不做主卻不敢亂定。若三位道友真有心爲紅髮求情,就直接尋枯竹前輩纔好。”
朱梅苦笑道:“枯竹道友身在大荒。遠距中原何止十萬裡。雖有分身遊戲世間,奈何行蹤不定,他若不現身出來,有讓我等何處去尋?”
楊謹也不禁臉色微變。畢竟欠着紅髮老祖人情的就是她。此情若不還上只怕還要糾纏許多年,唯恐誤了飛昇大事。白谷逸亦是苦笑,看看阿童沉吟片刻道:“此事終須一個結果。既然枯竹道友不露真容,我就隨同紅髮道友走一趟大荒山,登門拜見懇求捐棄前嫌。”
不過就在這時徐清飛身一縱到了近前,瞅了阿童一眼又看了看紅髮老祖,道:“殺人不過頭點地,如今紅木嶺已是教毀人散,就算有何冤隙也全都還了。至於枯竹道友那頭,哪日見着說一聲便是。又何必不遠萬里跑去一趟。”
徐清這幾句話卻把衆人全都驚呆了。此事原本非同小可,且枯竹老人是什麼身份!偏偏徐清說的輕描淡寫。彷彿跟上街撿塊豆腐那般容易似的。尤其一干小輩更是驚奇不解,無論是初次見面還是相識已久,皆知徐清並非愚人,說話待人也非常中肯,怎會忽然放此狂言。白谷逸和朱梅稍微一愣,馬上就反應過來,恍然大悟道:“呦!剛纔怎麼把你這小子給忘了!去年你跟霞兒在大荒山呆了不少時日,聽這話音彷彿與枯竹道友相處不錯嘛。”
徐清微笑道:“原本也並非什麼大事,既然枯竹道友都未真身前來,想必未將前怨放在心上。況且紅髮道友本非惡人,又受妖屍算計,即便有些失察之過,如今也已償還更過。且我等同門少俠雖有些損傷,也皆是命中定數不可避免,何必再以此爲仇。”說罷又對紅髮老祖道:“想必道友經此一事感悟甚多,日後參悟真機渡劫成仙亦非難事。唯獨我門三位師姊妹吃道友一記化血神刀,受了許多折磨痛苦,日後若有苦難還請道友能拔刀相助。”
紅髮老祖沒想到事情會如此簡單,看了看徐清又往他後面受傷地三女望去,嘆道:“此言中肯,全憑道友之意。”雖然徐清說的輕鬆,但紅髮老祖和在場之人全都明白,這是多麼大一個人情。若徐清真能將此事辦妥,於紅髮老祖真是恩德無量,那二老楊瑾也皆要承下此情。當然若萬一枯竹老人不給面子,徐清可要偷雞不成反失一把米,只怕那四人全都饒不了他。
靈雲不禁有點擔心,生恐一會板上釘釘再無迴旋餘地,趕緊飛身上來扯住徐清問道:“此事非同小可,師弟真有把握!萬一不成恐怕……”
徐清笑着拍拍靈雲手背,道:“師姐放心,枯竹道兄原本非同常人。早年他立志以旁門之法成就飛昇大道,就爲給天下萬千旁門修士開闢一條光明大道。若無包納萬象的心懷,又怎會成就這樣精絕的人物。原本白、朱二位前輩也是經天緯地之人,奈何身陷因果之中,自然難窺真諦。欲往大荒一去,也是爲了滅去那萬中之一地可能。”
白谷逸微微一愕,旋即笑道:“你這小子好一張巧嘴,一番話說下來就算枯竹道友心有不忿也全被撫平了。”復又對紅髮老祖笑道:“既然此事讓徐清小友攬去,想必不會出什麼差池,正好我等也就不用操心了。”
奈何世事無常,還沒等白谷逸說話,忽然從天而降一片五色光彩,能有三四丈方圓,青赤黃白黑涇渭分明各據五方,直往徐清頭上罩去。與此同時就聽見一個宏亮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道:“徐清小子!莫以爲說幾句拍馬屁的話。這事就算完了麼!三個時辰若能破陣則萬事皆休,若是不能……哼!看你小命難保!”話未說完那五片彩光已經落下,罩在徐清身外,五行罡風瞬間將其困在其中。
衆人全都大吃一驚。沒想到眼看順利解決的事,居然又出了變故。至於剛纔說話那人,不用說自然就是枯竹老人。唯獨徐清並不驚愕,反倒心裡暗自感激。雖然枯竹老人明面出題爲難,實則卻故意讓紅髮老祖欠下更大人情。若僅僅剛纔那樣未免太過清淡。就算紅髮老祖心懷感激也一定有限。而今卻全然不容,枯竹老人已放出話來。破不了陣就小命難保。此老說話從無虛言,徐清等於是冒着生命危險在救紅髮老祖,這等恩情只怕涌泉難報了。
徐清立在五色神光之中,抱拳道:“既然枯竹道兄出題。那我破陣便是。”雖然心裡明白枯竹老人的栽培之意,但徐清可不敢怠慢。他深知那位老前輩性子古怪,萬一三個時辰沒能破陣。沒準真就發動五行罡風要了他小命。唯一所幸徐清深諳五行陣地精要,枯竹老人擺這九重五行陣雖然精妙卻難不住他。尤其烏芒詭瞳更能洞悉一切,陣中五行變化全在徐清心中。
只見徐清陷在陣中,稍微觀望一番,就邁開禹步,左三右四,進五退六,在那陣中飛旋穿梭。雖然枯竹老人所下五行陣只有三丈方圓。但其中九重變化加在一塊可以說無窮無盡。徐清身處陣中就必須按照五行變化行動。也許看似咫尺之遙,他確需的繞在陣中數圈才能過去。唯一所幸枯竹老人所言三個時辰。似乎對徐清來說並不算苛刻。
眼看漸行漸近就要破陣出來,徐清卻忽然頓住了身子。只要再往前一尺就能脫出此陣,但徐清地臉色卻愈發凝重。細細看了半天才忽然低聲罵道:“老東西也忒狡猾!”話音未落居然又順着原路返了回去,同時高聲喝道:“莫以爲混入一個九宮崇罹的陣勢就能將我難住!你僅說三個時辰破陣,卻並未其他要求。剛纔僅剩一尺就能出陣,以此陣強度就算我強行破開也並不難。不過那卻讓你個老東西看了笑話,今日我就以巧力破你陣法。”
天上又傳來枯竹老人聲音,笑道:“看你小子志氣不小,老夫就再允你半個時辰。不過你也做好心裡準備,屆時還不能破陣而出,立刻五行罡風齊至,將你絞成一團齏粉。”
徐清立在陣中沉吟半晌,忽然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有勞道兄掛懷,那半個時辰還是您自個留着吧!此陣雖然玄妙卻難不住我,剛纔只是被你做下的表象迷惑。此陣五行陣爲實,九宮陣爲虛。原來那九宮崇罹陣只是幻我視聽之用,剛纔卻上了你的惡當。”不過徐清也並沒急着再一原路返回,細細看着陣法變化又接道:“我素知枯竹道兄有鬼神莫測之機,想必事到如今全都在你預料之中。以己度人便知此刻陣法定然有了新地變化,若順剛纔路徑再走一變,絕對難破出此陣。”
卻聽枯竹老人笑道:“小子!你也不用旁敲側擊套我反應,若看出什麼蹊蹺只管施爲破陣,休想從老夫這裡再得提醒。”
徐清笑着一抱拳道:“多謝枯竹道兄指引。”這二人說的莫名其妙,旁人聽着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再看徐清一轉身就從反面再次衝入陣中,高聲喝道:“枯竹道兄雖然將陰陽逆轉的手段藏地天衣無縫,我卻料定你必要在陣中留下不同玄機。因此這回我若破陣,也並非是看破陣法,而是破解了道友心思!”
枯竹老人半天沒出聲,卻沒等徐清衝出五行陣,那五色光陣已自行飄散。匹練似的神光在天上一旋,聚成五道長虹遁去天際,又聽枯竹老人傳音道:“不用再廢時間,此陣攔不住你!”復又嘆道:“莫非是總不見人,心性浮躁了?竟讓一個小孩琢磨心思,真是怪事了!”感慨之後又對紅髮老祖道:“既然此陣已破,過去恩怨一筆勾消。至於那肉身我要回來也無用,你又用了多年就自己留着吧!”
紅髮老祖趕緊道謝,枯竹老人卻不理睬。單等衆人都意爲枯竹老人已經走了,卻忽然聽他朗聲喝道:“呔!那谷辰來了許久竟還以爲旁人不知你地蹤跡麼!此間諸事已了,爾等還不退走更待何時!莫非還以爲有什麼便宜不成!”在場衆人不禁大吃一驚,只有二老修爲最高,微微一頓便已釋然,大約是找到了谷辰藏身之處。至於紅髮老祖原本不弱於二人,奈何新敗於此,哪還有心施展能耐與人爭先。
與此同時天際驟然響起一聲淒厲的鷹嘯,就聽有人高聲喝到:“哈哈!枯竹道友別來無恙!原本道友與我全屬道家旁門,本當戮力同心以求自保,爲何還要助峨嵋派與我等爲難!若如此內耗下去,我旁門一脈何時纔有出頭之日!”
枯竹老人笑道:“好個谷辰!難得你還沒忘自己是個道家修真,知道用這些話擠兌我。不過既是修真,更應上體天心,順應天意,早知如此結果又何必非要強求!”
卻聽谷辰狂聲笑道:“枯竹道友此言差矣,若不強求道友何必執着旁門飛昇!若不強求我谷辰早就死在長眉劍下!人力雖然有限,總要做些人定勝天地大事纔會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