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子，裡面請，咱裡面談。”
看了一眼書肆外停着的車隊，蘇大山蘇二山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人也是奇怪，直接帶來了這麼多車，萬一他們家沒什麼可賣的呢！
不過，這倒是他們想岔了。
人家遠道而來，自然不會空着手，而是載了許多貨，一邊走一邊賣。
說起來，蘇大山蘇二山對此人十分有好感。在省城那樣人生地不熟的環境下，人家沒有仗勢欺人，而是按照他們提出的價格買了粉條，確實難得。
及至進了秀士館，裴白便有些驚訝，因爲這家書肆給他的感覺太不一樣了。及至在雅座上坐了，更覺不一般。這奇怪的椅子坐着也太軟了些。
他有些不習慣，但卻不得不承認很舒服。
“不知道兩位之前說的可還算數？”
聞言，蘇大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響才反應出這話的含義。人家這是依約上門來買銀絲面了。
“自然是算數的。只是銀絲面數量不多，可以勻給你一些……啊，粉條倒是挺多的。”
蘇大山一邊字斟句酌說了，一邊暗暗皺眉。
要說這裴公子的情報也太厲害了些，他們昨夜才運來一些銀絲面，還未上架，他人今日一大早就上門來了。
可是，自己家簡直微不足道……
所以蘇大山最後將裴公子的到來歸結爲偶然，運道好。
“好，粉條你們有多少我便要多少，就按之前的價格算……倒是那銀絲面你能給我多少？”
雖然有些失望，但總比沒有的好。
蘇大山強忍住驚訝，因爲現在蘆葭村家家戶戶都在做粉條，數量還真是不少。裴公子居然要以之前說好的價格，即八十文一斤全部買下，可謂大手筆。
蘇二山便有些失態了，只好站起來掩飾道：“我去看看我們的庫存……回來給你答覆。”
心裡想的卻是這下好了，他們村家家戶戶都要小賺一筆。
“快，時勇快，立馬回去一趟，讓我爹孃通知村裡的人，立馬把家裡的粉條拿到店裡來，就說這裡來了個大客戶，八十文一斤……過時不候！”
張時勇聽了，也是一愣，那神情分明不信。只因店裡現在賣的不過是五十文一斤，現在卻有人肯出這樣的高價。
“快去啊，還愣着幹嘛！”
等張時勇快步離開後，蘇二山又開始在心裡盤算。這次一次性做了五百多把面，除去趙老闆預定的五十把，剩下不過四百多把，該拿多少給對方合適呢？
想到反正現在家裡每天都在做，一下子又釋然了。
“如何？定了麼？”
見蘇二山上樓來，裴白直接問道，毫不拖泥帶水。
“這樣，最多給你三百把，畢竟我們這裡也不多。只是，這價格卻是有些貴的……”
這銀絲面不像粉條，進貨價格虛高，他怕對方接受不了。
“無妨，你說說看，萬事好商量。”
“我們店裡賣的是一兩銀一把。你若是想拿走的話……”
聞言，蘇大山看了他一眼，畢竟他們現在早就不賣一兩銀一把了，全部降爲了七百文一把。
“那就按這個價，如何？”
“那……那行吧。對了，粉條的話，我們村很多人都會做，我已經通知下去，再過不久應該就有人來賣，還要勞煩你再等等。”
蘇大山迅速轉移了話題，又拿了一套完整的鵲橋仙和化蝶的上冊過來，並一杯茶，“這是小店新出的話本，聊供裴公子解悶。”
反正村民們將粉條背過來尚需些時間。
到了樓下，蘇大山便拉着蘇二山悄悄說道：“你啊，價錢定這麼高，真的沒事麼？”
“能有什麼事？大哥你想啊，這人大老遠跑過來，自然是有利可圖。要是虧本，他肯來麼？再說了，你只想想粉條吧！賣的也不是高價麼！”
蘇大山一想，覺得蘇二山說的也對。對方既然敢以八十文一斤的價格買入，想來賣出去至少要一百多文的。
既然人家敢買，他們就放心的賣出去好了。
其實，蘇大山兄弟倆想的一點都沒錯。
作爲省裡數一數二的商戶，裴家的生意甚至做到了京城。而先前三丫幾人誤打誤撞在學宮附近擺小攤，這種新奇的吃食迅速引起了裴家的注意。
只是，他們不動聲色地從王氏手裡買了不少粉條，在他們回鎮上之前一直按兵不動，等他們走了，這纔在原地擺了個小攤，又擺了幾日，這纔將生意引到了裴家開的鋪子裡。
那些不知道的，都以爲之前那個小攤就是裴家開的。
對此，裴家聰明地解釋爲，那樣做是爲了照顧遠親。
反正，蘇大山一家不知道的是，自己在省城擺的那個小攤，算是最大的招牌，快速地替裴家打了一個大大的廣告。
也就是說，虧得蘇大山還在爲對方考慮，生怕自己賣高了價格，卻不知道在對方的鋪子裡，現在粉條已經賣到了三百文一斤的價格。
且早就斷貨了，根本就買不到。
而那些曾經光顧過三丫小攤子的人，每當夜幕降臨，就會情不自禁地懷念那一碗酸酸辣辣的滋味。
只可惜，這幾個月他們再也沒見過有人擺攤。
事實上，未來的三年裡，直到蘇潤梔蘇潤偉兄弟倆去省裡參加鄉試之前，他們都吃不到這一口熟悉的味道了。
“三丫，梨花，今日咱就不擺攤了啊！”
想到一會兒肯定有很多人來這裡賣粉條，至少每家每戶都會派一個人來，蘇大山便決定乾脆不擺攤了，磕了碰了就不好了。
“爲什麼啊……咦，三叔婆，李幺娘，你們怎麼來了？”
三丫正想問原因，就見一老一少倆婦人揹着揹簍來到了書肆外，走近一看，裡面全是粉條。
還沒來得及驚訝，又遠遠地看見好幾個人朝這邊走來，都是村裡人，都揹着揹簍。有些誇張的，更是一人挑着兩個竹筐。
“爹，二伯，這是……”
怎麼她們這裡倒像是成了集市，成了村民的聚集地。
“那位裴公子要買粉條，還說有多少買多少。這不，我想着大夥都不容易，就讓時勇回去通知大家了。那那那，別說漏嘴了啊，一斤八十文。”
蘇二山悄悄與三丫說了，又去招呼大夥按照先後順序排好隊。至於蘇大山，則上樓叫人去了。
也不知道這粉條要收多久才能收完，村裡人可不少。
三丫驚訝於這樣的高價，卻不知道半個時辰前，張時勇將這個驚人的消息帶回去時，把族長等人也砸暈了。
簡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張家小哥，你說的可屬實？可別等我們興沖沖的去了，卻不是這個價了……”
對此，張時勇一再肯定：“我怎麼敢騙大夥呢！我二伯可是說了，對方來自省城，有多少便要多少，讓大夥趕緊派人背過去！還說過時不候！”
接着又說了蘇二山的吩咐：“大夥可別說漏嘴了，若是對方問起，就說我們賣的就是這個價。”
接着，根本不用族長吩咐，大夥立即就以最快的速度回家，將家裡的粉條全部拿出來，揹着就往秀士館跑。族長自己家也做了好些，一邊小跑着，生怕落後。
裴白不愛念書，也討厭官場，卻最是喜歡經商。經過努力，成了裴家這一代年輕人的代表。
先前，蘇大山給他拿來話本的時候，他是有些牴觸的。向來不愛看書的他，自然也是不怎麼看話本的。
又不是沒看過，全是情情愛愛的，也庸俗得很。幾乎清一色的窮小子遇到富家小姐，妄想一步登天。
開什麼玩笑！階級是那麼好跨越的麼！
結果，這本話本卻給了他完全不一樣的感受。明明是以女性的角度寫的，他卻覺得很耐看，連茶水都沒喝一口，一直在翻看。
“裴公子，賣粉條的到了，你看……”
“嗯，走吧……對了，這話本你鋪子裡還有多少？”
商人就是商人，走到哪裡都能嗅到商機。在他看來，像他這樣不喜歡看書的人都能入迷，想來省裡那些學子也一樣會着迷。
來都來了，順便帶回去，又是一樁好買賣。
“倒是有個幾千冊……怎麼，裴公子感興趣？”
“嗯，這是怎麼賣的？咦……這是定價麼？”
對於這個做法，即在書的背面印上價格，趙老闆原本有些不同意。但蘇大山堅持，他也沒辦法，卻發現出奇地好用，一看便知，一目瞭然。
“是的，這是平裝版，就是一般的。至於精裝版，需要一兩銀子一冊。”
“那一樣給我來一千冊。”
“對了，本店還有一小冊子，賣得極好……”
就這樣，他那小廝去外面給排隊的蘆葭村人稱粉條，裴公子則在蘇大山的帶領下來到一樓的書架，翻看那些小冊子。
結果自然是又做成了一筆生意。
“這小冊子其他地方沒得賣吧？”
“暫時沒有，包括這話本也是，都是小店新出的。不過，有些學子會一次性買上幾十本，想來是爲同窗或親戚帶的。因此……”
有些話還是提前說比較好。
“這不妨事……那這小冊子也給我拿兩千冊帶走。”
雖然小冊子寫的那些考試注意事項對於省裡的學子來說估計沒啥用，畢竟他們是有經驗的，且守在省裡，方便的很，見識也廣。
但是，後面那些解題思路卻是非常有用的。
且他們這一路上要經過縣裡和州里，順路賣了就是。再不濟，運到其他縣裡去賣也是可行的。
反正他佔了個順路。
蘇十一是蘆葭村出了名的窮光蛋，因爲他爹進山打獵的時候不慎摔下了山。雖然撿回了一條命，卻也因此落下了殘疾，根本沒啥勞動力。
他娘則是因爲他爹出了意外老是哭，又經常熬夜做繡品，現在視力低得嚇人，也種不了地。
因爲這個，一家人過得十分苦，就快揭不開鍋了。
王氏公開粉條方子之前，蘇十一和他的一個姐姐倆個妹妹沒日沒夜地下地幹活，才勉強能養活一家人。
也許是老天垂憐，自從王氏教會大家做粉條，他的倆個妹妹便不再跟着下地，而是一心一意在家做粉條。他爹雖然腿腳不好，但切紅苕做粉條卻是可以的。
算下來，一家人基本上一天能做兩斤左右。
拿到鎮上的秀士館一賣，能得六十文。
可別小看這六十文，若是買白麪大米什麼的自然買不了多少，但買雜糧卻是夠一家人吃一兩個月的。
慢慢地，他們便不像之前那樣頻繁地往返於鎮上和村裡了，因爲家裡竟也有了餘糧，這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也是因爲這樣，倒是來了好運。
這一個多月下來，家裡足足存了一百斤左右的粉條。
“哥，八十文一斤，咱們家有一百斤，那豈不是……”
想到這裡，他妹子蘇十四顫抖着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流淚，卻全是高興的淚水。
終於輪到他們家了，擺上稱一稱，果然有一百多斤，足足一百一十二斤。待到粉條運上車，那小廝這纔算了算，給了蘇十一一個荷包。
點清楚錢，倆人約上等在一旁的村裡人，直接去了集市，買米的買米，買肉的買肉，買布的買布……
一時間，搬粉條的搬粉條，搬書的搬書，搬面的搬面，足足忙到中飯，付了銀錢，裴公子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此刻的王氏阮氏李氏，則終於體驗了一回什麼叫數錢數到手抽筋。雖然裴家給的多半是銀錠子，但也有一些零頭小錢，總之擺了一桌子。
幾人關了門就開始數。
最後的結果自然是蘇家前期的投入全部收回來了，並且還多出五百多兩。
“這……還是開鋪子賺錢啊。”
“是啊，當初我還怕小羊虧了。見他花錢如流水，我還想反對來着……”
“所以啊，我說什麼來着，我孫子就是厲害！”
不過，幾個女人也沒打算將這事告訴蘇潤梔蘇潤偉。一來怕他們驕傲，尾巴翹上天，二則他倆此刻還在家裡呢，原本就不知情。
只是，對於這錢應該如何花，一家人終於有了分歧。
蘇老頭和蘇大山還有阮氏建議買地，反正免稅，不種白不種。蘇二山和李氏還有大妮則建議買鋪子，王氏則沒有發表意見。
“你們想啊，小羊小偉都是秀才，他們名下的地可是不用交稅的。咱們拿着這些銀子買個幾十畝地，只要話一放出去，有的是人願意租種。到了秋裡，直接收租子就是了。”
“咱們現在又不缺吃的，買那麼多幹嘛？再說了，你們瞧這鋪子多賺錢？依我說，倒不如再買個鋪子，專門做吃食買賣……”
“租別人的鋪子始終費錢費事，不如自己家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