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三丫突然“不見了”,所以二丫秋菊便代替她進了竈房做飯,蘇潤梔也當起了臨時工,時不時便往二樓送飯,結果便看見三丫坐在那裡垂淚。
倒是嚇了他一跳,就三丫坐的這位置,典型的被別人餵了一肚子的狗糧,觸景生情,暗自神傷,偏偏還不能對任何人說。
只能自己受着。
想了想,蘇潤梔便沒去叫她,而是轉身下了樓,拿起紙筆快速地寫下了三句話,或者說三句詩,待其乾透了,這才重新上樓交給了三丫。
“三姐,這是我在書裡看到的,送給你。”
那三句詩是蘇潤梔非常喜歡的女詩人舒婷的詩,由於現實需要,他將前後不搭的三句話放到了一起,並將其中的“愛人”兩個字改成了心上人。
總之,略略識字的三丫肯定是看得懂的。
美麗的夢留下美麗的憂傷…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心上人肩頭痛哭一晚。
三丫看了,果然懂了。也不言語,也不哭泣,默默地下了樓,到了後院進了屋子關起門,半響才走出來,繫上圍裙,紅着眼睛與二丫秋菊一起做飯。
蘇潤梔不知道她想通了沒有,但感覺多少會好一些吧。
一連幾天,三丫做什麼都一副興致不高的模樣,爲此,蘇潤梔總是守在她周圍,就等着她或許會來找自己談談,又想着萬一她和王氏發生衝突自己可以及時救火。
很多時候,暗戀無果比表白被拒更難受。畢竟,表白了被拒說明你還曾經嘗試過努力過,和他有個交集,但暗戀無果卻是無疾而終,獨自承受。
哪知,三丫似乎慢慢地走了出來,並沒有找蘇潤梔談。
自從休田假回家,董爲民便一直在忙着做一件事,那就是準備教村裡人做粉條,非常認真,非常在乎。爲了使村裡人相信自己所言非虛,還特意定製購買了一套工具。
反正自家也要用的。
“小娃,這到底行不行啊?是誰給你說的?反正我活了大半輩子了,也沒見着誰能把紅苕做成啥粉條。”
“是啊,啥叫粉條?是什麼樣的?能吃麼?”
“還有,還沒見着銀子呢,就已經花了不少出去了,你看這個什麼勺子,奇奇怪怪的,還有這些個木盆……哦喲,這得花多少錢!”
關鍵是也就這木盆能用,那勺子……舀粥都有洞。
對此,董爲民十分耐心,一一做了解釋。
“雖然沒有見過,但想必大家都知道,砍紅苕的時候是不是會有一些粉一樣的東西沉澱在盆底?那些粉是可以曬乾的,用途很多。”
“這個勺子是在鎮上特製的,是要幾十文錢,但非常實用,可以用很久。至於竹竿這些就不要錢了,就是需要花點時間做而已。”
“這法子是我同窗在看書的時候發現的,他們村已經做了很久了,並因此而多了許多進項,可以說完全沒有問題。那,明日,就明日吧,我會把這些傢什全部搬到曬場去做給大家看。”
大夥一聽,也是這個理,且不說人家早就開始做了,若是董爲民家做成功了最好,若是失敗了,他們不跟着做就是了,也沒啥損失。
不得不說,他們這個村子的接受程度是要比蘆葭村差一些,想當初,蘆葭村的人可是把脖子都盼長了、蘇潤梔蘇潤偉又中了秀才,王氏這才作主公開了法子的。
不過這些都不是問題,只要自己示範成功,其他人跟風那簡直是一定的。
第二天,董爲民一家果然信守承諾,齊齊出現在了村裡的曬場,這讓很多村民非常感動。尤其是村長董大,覺得人家簡直是無私。
要換了一般人,得了這樣賺錢的方子鐵定珍而藏之,絕不肯輕易示人的。更何況還有那麼多人表示懷疑,換了他也不一定做得到這一步。
“大娃,若是做失敗了也沒事,損失由我來承擔。”
村長夫人聽了,不着痕跡地掐了董大一把,心道這麼多人都沒吭聲,就你能。但董大硬是生生受了,一聲未吭,堅持自己的說法。
“沒事的,村長,你就放心吧,過幾天就能做出來,到時候大夥就知道了,反正絕不教大家失望就是了。上次我去青山鎮的時候,可是能賣到七十文一斤。”
見大夥沒有接話,董爲民知道他們這是半信半疑,索性不再說話,和家裡人一起按照蘇潤雲娘教的法子開始做起來,一邊做一邊講解。
“第一步自然是把紅苕清洗乾淨,越乾淨越好,若是帶了泥沙,做出來的紅苕粉便有沙子,不好吃,也影響賣價。”
董父董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人,兒子怎麼說,他們就怎麼做。雖然自己心裡也犯嘀咕,但覺得兒子既然連秀才都能考上,下一步說不定還能中舉人,這見識自然是不一樣的。
總不會巴巴地回家來坑爹孃吧。
就這樣,切塊,上磨,過濾,沉澱……村裡人雖然表示懷疑,卻也沒有袖手旁觀,該幫忙的幫忙,該把守的把守,絕不讓熊孩子和牲畜靠近,壞了大事。
幸好最近天公作美,太陽大,天氣熱,大約八九日後,當灰白灰白的紅苕粉出現在衆人眼前時,大夥都沸騰了。誰能想到,那麼一擔子紅苕就能做出這麼多粉來。
其實這還只是第一步,當董母按照董爲民說的依次做出了蒜苗炒粉皮、酸辣粉等菜餚時,衆人一嘗,恨不得將舌頭都吞下去,只有村長夫人痛並快樂着。
這次是在她家的竈房裡做的,因爲需要一些油,也就她家有富餘的。
等軟糯的紅苕粉通過漏勺變成了一根根細長的粉條掛在竹竿上後,這下再也沒有人懷疑了,紛紛問董父董母這該如何做,也後悔自己當初沒有認真聽。
不過是隔三差五地幫幫忙,打打下手。
“今天就算了,太晚了,不過大夥可以先回家把紅苕洗淨備用。明天早上開始,我們會從頭做一遍,大家坐在一旁看就是了。”
由於家裡是村裡絕對最窮的一戶,所以一直以來董父都不太喜歡說話,剛剛那番話,已經耗費了他很多勇氣,說完便紅光滿臉的,也不知道是興奮還是緊張。
就這樣,又過了八九天,在董家的幫助下,村裡人陸續做出了粉條,慢慢地往鎮上賣,從此也算是多了一個進項。
時間過得很快,一個月的田假匆匆而過,又只剩下四五天了,蘇潤梔便開始在心裡期待起宋立來。
他一早就說過自己要來的,後來,也許是怕蘇潤梔出遠門,還特意託縣裡要去青山鎮的商隊帶了封信過來,強調自己會在假期快結束的時候來。
結果,蘇潤梔這一等,把宋立孫清董爲民三人全等來了,還有一個他認爲永遠不會來的,孟雍。
“你們來的這樣齊,是提前約好的麼?還有你,孟兄,孟老夫孟夫人捨得你來這裡吃苦?不對,肯定是你使了什麼好法子……”
一邊把人往店裡讓,蘇潤梔一邊打趣孟雍。
“你還真猜對了,他確實使了些苦肉計什麼的……算了,還是讓他自己說吧,我說着反而沒有這種趣味。”
看來,宋立和孫清是知道內情的。
待到到了書吧最大的那個包間坐下,吩咐蘇潤雲去準備茶點,見無外人,孟雍這才笑着說道。
“其實,也算不上什麼苦肉計。我跟他倆說,兩年後下場考試可是要考察我們對農事、經商、律法等方方面面的看法的。而我卻一點閱歷都沒有,想來是考不過的……”
“我爹孃聽了,心裡有些緊張,又有些不信,結果去了好幾個書院打聽,答覆都說是,這下便更慌了,每日去集市的時候都帶着我……”
“我也不嫌累,日日跟着他們,幾天下來便瘦了一圈,後來,我祖父說這樣不行,拍板讓我跟着宋立和孫清過來玩……你們不知道,他老人家這是怕我覺得經商有趣,不思進取,不努力唸書。”
確實,這纔是關鍵,畢竟讀書人的地位還是很高的,還擁有無限可能。
孟家是絕對不允許孟雍經商的。
“這麼說起來,孟兄爲了此次出行也算是處心積慮。罷了,我好好招待你就是了……說,你要吃什麼,只要我家裡有的,一定不藏私。當然,鮑參翅肚什麼的就不要說了……”
“誰要吃那些……哦,不對,我要吃宋兄和孫兄說的竹筒燒臘肉,還有那個什麼臘排骨,以及各色地裡新出的小菜……”
“這個簡單,也是你有口福,他們來的是冬天,啥都沒有,只要醃辣椒和大白菜。可現下地裡的新鮮菜蔬多得很,你還可以自己去摘。對了,若是遇到下雨,雨後我們還可以去林間撿蘑菇……”
不一會兒,蘇潤雲便將茶點端了上來,麻利地擺放好,又恭敬地退了出去。
“這是……”
“哦,他是我的同村,因爲家裡窮,沒機會去村學,又想念書,我便讓他來店裡幫忙。左右這裡的活輕鬆,幹完便可以自己看書。”
“說到這個,蘇兄,我纔想起我們倒是把正事忘了。”
宋立忽然插了一句,所有人便都看向他,等着他說所謂的正事是什麼事。
“上次,我與蘇潤華結成了幫扶對子,這次來主要是想看看他的學習情況,順便給他帶了些學習用具和銀子來。結果,孫兄知道了,非要跟着我一起來,說是也要在村裡找個幫扶對子。”
“對,蘇兄,我也要找一個。”
孟雍也不甘示弱,跟着“起鬨”。在他看來,這種事既能幫到別人,還能多認識一個人,定期聯繫,光是聽起來就十分好玩。
“好啊,這是好事啊,我替村裡的孩子們謝謝你們。”
又聊了一會兒,蘇潤偉來了,大家都是早就見過了,少不得又寒暄了一番。
特別是宋立和孫清倆人,家世不錯,早就定了一門親事,卻是要等到他倆下場考試之後纔會成親,也是存了雙喜臨門的心思。
三人也算是有家室的人了,所以倒也聊得來。
中飯是在店裡吃的,是蘇潤偉和蘇潤梔挨家挨家去叫的鎮上的特色菜,足足擺了一大桌子。
飯後,幾人便懶懶地坐在沙發上,看蘇潤梔的新話本,千年等一回。看完,無不入迷,也爲話本中的歌詞入迷。
“蘇兄,這話本你看了不曾?天啊,你這親戚也是神仙,寫了這麼些膾炙人口的小詩。”
聞言,蘇潤梔便隨便附和了幾句。只是,他心裡想到,這哪裡是什麼小詩,這分明就是歌詞,在後世,可是幾乎人人都會哼唱的,傳唱度很高。
是了,等他有空了,把第四本話本寫完後,一定找個音樂家幫忙,把這些曲子譜出來,那才叫真正的傳唱呢。
吃了豐富的午餐,又看了一回話本,又打了個小盹,半下午的時候,孟雍便提議要回村子裡去。
“蘇兄,快帶我們去你家看看吧,我想體驗體驗……嗯,主要是去村學找一個幫扶對象。”
對此,孫清倒是直接。
“想去玩就直接說,我們又不會拘着你。對了,蘇兄,我剛纔想了想,幫扶對象什麼的,我也不去村學裡找了,就剛剛那孩子吧。”
經過觀察,他越發覺得蘇潤雲不錯。雖然身處書吧外面,不是幫着端吃的喝的就是搬書,但他一直樂呵呵的,一有空就坐在書架下面的小凳子上看書。
比他們這些有條件的認真多了。
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做到這份堅持呢?
“好啊,我這就去叫雲兒過來,他聽了肯定開心……”
“別,蘇兄,你彆着急啊,再等兩天吧。等孟兄也找到幫扶對象,到時候再一起說吧,也免得他們說你徇私。”
蘇潤梔聽了,簡直哭笑不得。
這個孫清,看着單純,實則考慮問題十分周到,連這個都想到了。只怕,只怕還在心裡誤以爲蘇潤雲是他的遠房親戚什麼的。
不過,仔細一想,他說的也確實有道理。現在,村裡人但凡送了孩子去村學的,都想在得到幫扶同時,找到一個有錢的結對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