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來說大妮。
先前她因懷着孩子頭腦有些不清醒,反應遲鈍,後來孩子生了又開始坐月子,還是雙月子,反正這大半年的心思都在肚子和孩子身上,就沒多想。
等回過味兒來,就發現了問題。
無論是那麼愛她願意爲她去找前頭那家拼命的蘇老頭還是那麼疼她什麼都想給她的王氏似乎都變了,總是隔了層什麼似的,說不出的疏離感。
雖然面上依舊客氣,她想要的只要合理王氏也捨得給,但卻是總把她往外推,似乎不願意她回孃家似的。
再有就是前頭梨花成親,王氏等人還在路上就不說了,蘇老頭蘇大山蘇二山父子三人去都沒去,只是託人把禮金帶到了,說是鋪子裡忙走不開。
要換了以前,這是絕對不可能的,蘇家鐵定會派人來慶賀,順便給梨花撐撐面子,震懾震懾梨花夫家人。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對了,這回去省裡考試,一家人可是待了快四個月纔回來的,難不成,是許氏找到了她們,說了什麼?
又或者,她們自己發現了什麼可疑之處,不待見她?
想到這種可能,大妮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別看蘇潤梔蘇潤偉年齡不大,可人家現在是舉人老爺,是可以謀個官做的。要知道,當初有人來報喜後,人家知縣大人都隨了禮的。
若是想針對她,簡直易如反掌。
她該怎麼辦呢?
“誒,娃他娘,你咋了……快喂喂娃……”
李虎從外頭回來,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大妮抱着娃想事情想得出神,任憑娃在懷裡哭得撕心裂肺也不理。
“我……是我疏忽了……”
揭開衣裳把兒子餵飽了,又哄着他睡下,大妮決定問問枕邊人的意思,她一個人實在是心慌。
“當家的,你有沒有覺得爹孃最近變了……”
“嗯,是變了……爹好像年輕了好幾歲,娘也紅光滿面的。想來是因爲小羊和小偉高中……換了我也一樣,我啊,現在啥也不圖,就想好好養着咱柱子,長大了也去啓蒙唸書……”
自從有了兒子,李虎渾身都是勁兒,走路帶風,恨不得日日泡在地裡,多種多得,給兒子攢下一份家業。
現在,大妮領着蘭花在家做粉條做銀絲面,他種着蘇潤梔蘇潤偉名下的五畝地,有小麥也有水稻,蘇家啥也不要他的,一年下來,這個家的收入差不多有三十五兩,妥妥的小康之家。
“誒,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嗯,你不要告訴別人啊……你覺不覺得爹孃對我不如從前那般好了?”
“啊,媳婦你爲啥會這樣想?”
李虎一問,大妮的話匣子便徹底打開了,從她懷娃開始王氏的種種反常到現在的不冷不熱,甚至包括眼神和語氣都說了,搞得李虎一愣一愣的。
女人實在是太可怕了,大半年前的一個眼神還記得。
“娃他娘,你是不是看錯了?”
蘇家認回大妮的時候過得很一般,至少不如現在這般好。既然人家在那個時候都能對閨女好,現在有錢了,有地位了,運氣好的話馬上就要出兩個官員了,反而看不上閨女了。
不應該啊!
“我……當家的,我有件事想對你說,你可比嫌棄我。”
想了半日,大妮還是決定先對自己的男人坦白。
“你瞎說啥,你不嫌棄我,我還能嫌棄你?說吧!不管是什麼事,有我呢,不用怕。”
聞言,大妮趴在李虎懷裡哭了一場。
“先前那些事你早就知道,我就不說了,只是,什麼都是真的,除了一件……”
“那是什麼事?”
“我……我不是蘇家人……”
“你當然不是蘇家人,你是我李家的人……啥,你的意思是,你……你跟蘇家沒關係?”
李虎一臉不可思議。
“就是這樣,你沒猜錯,哎……其實我早就想說了,又怕蘇家記恨我。可一直瞞着不說,我這心裡又難受,我……”
李虎消化了一會兒,立即摟緊了大妮。
“所以你現在想對蘇家坦白?沒事的,若是你想去,那我陪你去。若是你不想面對他們,那就由我去說……不管你是誰,都是柱子的娘,我婆娘。”
得了男人的鼓勵,大妮忽然覺得坦白也沒那麼可怕了。與其繼續瞞下去,提心吊膽地過日子,倒不如像蘇家人坦白,光明正大的活。
大不了她不再做銀絲面,拿出家裡的積蓄買點地自己種,勤快一點還是能活下去的。
“我想你陪着我去。”
就這樣,等蘇潤梔素蘇潤偉在家待了大約十天時,在李虎的陪同下,大妮抱着娃來到了蘇家。
是王氏先發現她的,依舊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也不像往常那般直接往自己屋裡拉,而是坐在堂屋裡吃茶招待。
至於阮氏,此刻正拉着三丫在屋裡咬耳朵。
自從媒婆們發現蘇潤梔這裡根本不好弄,便都開始傳他想在縣裡娶。但有那精明的,便盯上了三丫。
這可是舉人老爺的親姐姐,相貌不差,會賺錢,人利索,除了一樣,年齡似乎大了那麼一點點。
於是,一時間又來了好幾個媒婆,還真別說,條件都不錯,似乎是刻意比照着門第來的。
反正王氏阮氏都滿意,從中選了幾個自認爲好的,這會兒由阮氏一一拿給三丫自己選。
“娘,我,我有事想跟你和爹說……能不能去你屋裡?”
吃了會茶,大妮把心一橫,將孩子遞給李虎,決定坦白。
來都來了,直接說了得了。反正這次不說,下次也要說。
“啥事啊……妮兒,你這是咋了?”
見大妮居然開始哭了起來,王氏十分驚訝,難不成這孩子覺察出自己的冷淡來了?
也是,是個人都能感覺到,也太明顯了。
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甭管信不信吧,你看自從她和蘇老頭開始疏遠大妮,家裡就開始轉運,好事一件接一件的,先是蘇潤梔蘇潤偉雙雙高中,接着是大丫有了身子。
她可是等着陳瑩瑩的肚子傳來喜訊,以及蘇潤梔三丫順利定親呢。
怎麼辦,該怎麼對她說呢?
想了想,王氏還是心軟了,拉着大妮,給她抹淚,進了自己的屋裡。
蘇老頭正在屋裡找菸葉,見王氏兩人進來,也沒多想。
“爹,娘,你們先坐好,我……我有件大事要對你們說。”
蘇老頭完全不知情,但王氏心裡有鬼,坐在牀沿上有些不安,哎,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該怎麼辦啊。
不過,她馬上就不會糾結了。
“當初,我婆婆見我快餓死了,得知我家裡人都死絕了,這才把我帶回去的……”
“誒,那殺千刀的老虔婆,你提她做什麼?”
“娘,我是想說,我的家人真的都死絕了。雖然那時年紀小,但我記得很清楚,不會錯……我當時實在是走投無路,又見你那樣袒護我,這才騙了你……”
“這幾年,靠着蘇家,日子越來越好,可是,越是這樣,我就越難心安。娘,爹,你們要打要罵都行,是我不對,不該冒認……”
就在這時,李虎也走了進來,抱着娃直挺挺地與大妮跪在一起,不斷求情。
“爹,娘,這次是大妮不對,你們要打就打我吧,她剛生了娃,身子弱,經不住……”
蘇老頭半響沒說話,嘴皮子不停顫抖,手也抖,菸葉都被他捏碎了。王氏更是大吸了幾口氣,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滾了出來。
“你……你……你……你們回去吧,以後別來了。”
“娘我……那地我們也不種了,地裡的收成就算是我們的一點心意……還有,你放心,以後我也不會再做銀絲面了。”
“別說了,回去吧,回去吧……”
李虎帶着大妮一走,王氏兩眼一黑便暈了過去。
蘇老頭一喊,蘇家便亂了起來,好在蘇潤梔趁着。
“娘,二嬸,你們快去鎮上,把大夫請到家裡……二哥,我們輪流揹着阿婆去鎮上,快……”
就這樣,兩人輪流揹着王氏往鎮上走,阮氏李氏陳瑩瑩走在前頭去報信。
半個時辰後終於到了鎮上,那大夫一看,只說王氏氣急攻心神志昏迷,實則並無大礙,喝兩副藥調理調理,休息幾天便好。
“娘這是咋了,昨天不是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暈倒了?”
“是啊,家裡發生什麼事了嗎?”
送走大夫,蘇大山蘇二山十分不解,王氏可是面色紅潤中氣十足的,怎麼突然就到這個份上了?
“我也不知道……對了,大妮倆口子不是抱着柱子來了麼,說着說着突然就進爹孃他們那屋去了,倆口子剛走不久,我就聽爹在喊……”
“是啊,那會兒我正和小偉瑩瑩說話呢。瑩瑩說她喉嚨不舒服,有點像上火了,我尋思着去井邊扯點草給她煎水喝,就聽見屋裡一陣亂跑。”
這就奇怪了,阮氏李氏都不知道,看來只能問蘇老頭。
結果,等蘇老頭一個人在後面趕到時,只問了老妻現在情況如何。得知她沒事了,一言不發就往村裡走,任憑蘇大山如何問,就是不開口,只唉聲嘆氣。
想了想,蘇大山便決定讓阮氏李氏依舊回去照看着家裡,自己和蘇二山依舊在鎮上,一邊做買賣,一邊照看王氏。
“小羊,小偉,阿公最疼你倆了,你們……”
話雖未說完,但蘇潤梔卻是聽懂了,蘇大山這是讓他倆去蘇老頭那裡套話。大夫說王氏是氣急攻心,那麼,究竟是什麼事能讓把她直接氣得暈過去?
肯定不是小事。
晚上,蘇老頭不肯出來吃飯,只說自己不餓,躺在蘇潤梔給他買的躺椅裡發呆。
見狀,讓其餘人自己吃,蘇潤梔蘇潤偉端着飯菜進去了。
“阿公,你多少吃點。也不知道阿婆現在醒了沒,若是連你也餓壞了,我們可怎麼辦?”
“是啊,阿公,我可是聽你的話,一直沒成親,現在還是老光棍一個呢。等阿婆好了,你們可不許耍賴,得給孫兒物色個好的……”
說了一會兒,蘇老頭這才嘆了口氣,端起碗吃飯。
只是,扒了就口,就不肯再吃。
“把碗端出去吧,我真吃不下……我知道你們孝順,但真不用擔心我,我沒事。你阿婆她是受不了刺激……你們大姑,青槓村那個,是冒認的,不是你們真正的大姑……”
信息量有點大啊!
但很明顯的是,蘇老頭的意思是嫁給李虎那個大妮不是蘇家當年丟的那個大妮,他們的親大姑此刻還不知道在這裡,不知是死是活,王氏就是因爲這個才氣暈的。
難怪,換了誰都受不了,更何況王氏還上了年紀。
兩人都不吭聲,伺候着蘇老頭躺下,這纔去給各自的媽彙報剛剛打探到的消息。
阮氏李氏一聽,立即出了屋子,聚到堂屋裡商議。
“天啊,怎麼會這樣,說出來都沒人信!你說這都幾年了,虧得她怎麼瞞得住!良心過得去嗎……”
“是啊,要是她不說,誰都不會懷疑……長得也太像了!”
“哎,你說她若是一直瞞着……”
李氏的意思阮氏秒懂,若是大妮不向蘇老頭和王氏坦白,一直這麼瞞下去,想來是不會有人知道這個秘密的。
從這個角度看,她似乎又還有點良心。
“上半年,家裡可是黴透了,連小羊小偉都跟着遭遇,又是斷手又是臥牀不起的,考個試吧,還遇到有人作弊,需要重考。你說現在家裡剛剛好一點,結果又……”
又發生了這樣的事!
王氏昨日還跟她倆說呢,要先給蘇潤梔蘇潤偉兩人準備去京裡趕考的行李,等他倆離開,就開始去尋摸一百畝地,她們一家五十畝,就掛在蘇潤梔二人名下。
還說要替蘇潤梔和三丫好生尋摸一門親事。
可一轉眼,黴運似乎又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