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還不回來,也不知道他們這一趟順不順利?”
“哎,我跟你說,絕對順順利利的!說來你可能不信,我們家小羊唸書非常順利,從啓蒙拜師開始,到後來做學問,再到縣試府試,一應過程,幾乎沒有啥波折。”
張母聽了,猛地點頭。
她和王氏,一個是孫子的粉絲,一個是兒子的粉絲,加上天天處在一塊,現在又在一起做紅苕粉做粉條,話題簡直多得很,兩人的感情簡直好得很。
倒像是認識了許久一樣。
同樣是出門,自然是蘇潤梔三人先回來。
見他們三人依舊是說說笑笑的,張母對王氏的崇拜又加深了一層,同時傻傻地想到,等他們三人進了考場,同樣的話她一定再問一次。
“你覺得他們今天順不順?”
然後再得王氏一句祝福的話,那她兒子就是秀才公了。
“都辦好了?”
王氏隨口問了一句,看着院子裡的三個大木盆裡裝滿了希望。這可是她和張母一下午的勞動成果。
“嗯,阿婆,一切都辦妥了,就等着八月二十一那日進考場了。”
三人一回來,王氏和張母便各自張羅着開始準備吃的。等他們吃完飯,蘇潤梔便提議到屋前走走,消消食,結果剛走了幾步,便發現三丫他們回來了。
“爹,二叔,三姐,你們回來了!今天怎麼這麼早?”
要知道,平時基本上都是天黑以後纔回來。
“喲,你還嫌早啊,那你明天跟着我們一起去吧!你個小沒良心的,看不得你姐早點回來休息一下!我賺錢是爲了誰,啊……”
王氏此刻在竈房裡洗碗,三丫自然是那沒了老虎看管的猴子,作威作福起來,對着蘇潤梔就是一頓懟。
蘇潤梔:……
他做錯什麼了?不該打聲招呼麼!
而且,三丫這次賺錢完全是爲了她自己,他又是幫忙勸王氏又是幫忙隱瞞本錢的,嚴格說起來真的跟他沒關係。
張贊聽了,一副便秘的樣子,心道蘇潤梔這個三姐確實是個厲害的,一點都不好相處。
想着想着,張贊又想到了蘇潤梔的二姐,那個秀氣斯文的女子。
同胞出來的,咋差別就這樣大呢!
換了平時,蘇大山是不會開腔的,覺得倆孩子不過拌嘴罷了,沒有惡意的。但今天確實是三丫過分了,兒子不過是打了個招呼而已。
“三丫,怎麼跟你弟說話的?”
三丫也有些心虛,但她很累卻是真的,又想到蘇潤梔先前幫了她那麼多,識趣地閉了嘴,迅速換了個話題。
“小羊,你倒是挺厲害的,今天果然有人來找我打聽粉條和銀絲面的事,還提出要購買。誒,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個還不簡單,無論是哪裡,只要有人做起了一門火爆的生意,不出幾天便會有人模仿。
三丫他們擺攤子也擺了這麼多日了,自然有人眼紅。
“猜的。”蘇潤梔被人當着同窗的面懟了,覺得有些沒面子,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
“喲,還跟姐置氣?來來來,別生氣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今天真有人來買粉條,我直接報了青山鎮的秀士館。還有,你猜我賣的多少錢一斤?”
“沒賣銀絲面就行……左右不會超過一百文一斤。”
三丫聽了,頓時覺得沒意思,因爲什麼都瞞不過他,徑直進屋去了。倒是蘇大山聽了,瞥了蘇潤梔一眼,心道從蘇老頭開始,全家人都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可這倆孩子爲何一個比一個奸猾呢?
一個敢成倍的提價,偏另一個還一點都不意外。
若不是蘇潤梔跟他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他都要開始懷疑某些事情了。
當然,這話他是萬萬不敢說的,王氏頭一個饒不了他。
三丫剛進院子,就見滿院子的木盆,很明顯盆裡沉澱着紅苕粉。
這些可都是銀子啊!
“哇,阿婆,嬸子,你們一下午就弄出來了?我跟你們說,明日再多做些,能做多少就做多少,這幾盆根本不夠賣的,我已經聯繫好買主了,八十文一斤……”
王氏和張母聽了,臉上都是笑意,拉着三丫問長問短。
特別是王氏,滿臉堆笑,搞得三丫很不自在。
比起這副面孔,她更喜歡跟她擡槓、罵她死丫頭的王氏。
“可是,可是家裡沒盆子了!”
“啊喲,我的親阿婆啊,木盆值幾個錢?撐死了兩三斤粉條的事。聽我的,沒錯的!等我們回去了,哪裡還能賣出這個價錢!”
說着幽怨地看着王氏,心道若是她不那樣大方,又或者再拖延一段時間,回去就能發財了。
“你個死丫頭,啥叫親阿婆?難道你是撿回來的不成!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說的就是你這樣的!別以爲賺了幾個錢就了不起,沒有你親弟弟琢磨出這個方子,哪有你什麼事……”
“喲,阿婆,你還說我呢,你自己還不是說親弟弟?敢情小羊也是抱回來的?哈哈哈……”
蘇二山和蘇潤偉早就適應了,畢竟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蘇家幾乎天天都在上演。
但張母卻是看傻了眼,坐在一旁有些尷尬。
這當奶的奇奇怪怪的,被孫女嗆了也不生氣。雖然嘴裡罵着,臉上卻是笑嘻嘻的。這當孫女的實在是不像話,沒大沒小的,啥話都敢說。
“那就這麼定了,我吃飯去了,明天你和嬸子再去買些木盆和紅苕回來,我幫着做就是了。”
第二天早飯後,蘇潤梔三人逛書店去了。畢竟這裡是省城,絕對有很多好書在等着他們。且蘇潤梔蘇潤偉還抱着一種多逛多看多學習的心態。
截止目前,秀士館還只是一個名字,連地址都沒選好,不學習別人是很難辦好的。
至於王氏和張母則拉着三丫還有蘇大山去了集市買紅苕和木盆,蘇二山留在家中休息,順便看着還在木盆裡沉澱的紅苕粉。
結果,一切都很順利,但後來發生了件事,改變了蘇潤梔大姑的命運。
確切地說,是再次推遲了親人相認的時間。
事情是這樣的,剛買完東西,張母便想如廁。
要命的是回家的這一路上完全沒有人家,就算有,他們也不好去敲門,別人肯定會覺得晦氣,所以只能在集市附近解決好再走。
“嬸子,你們等等我,我去找個地方……”
也幸好集市裡的商戶極多,有些人家前面是鋪子,後面便是住的地方。
張母也聰明,知道以上去就提如廁人家肯定不樂意,於是忍着尋摸了幾家,終於在一家布莊買了塊布,然後借了對方家的茅廁。
出來後,她又問了對方收不收手帕子之類的,得了肯定答覆,這纔出了門。結果,剛走到一處衚衕,就見一個女人滿臉是血,衣衫不整地向前狂奔。
看那神情,後面似乎有人在追她。
“大姐,大姐你救救我,我男人喝了酒,要打殺我……”
見這裡就張母一個人,且發現了她,那女人便趕忙求情,然後躲在了另一條衚衕裡。
張母還未緩過神,緊接着,後面便傳來一陣腳步聲。
張母愣住一看,卻是兩個凶神惡煞的男子。
“大妹子,你看見一個瘋婆娘了麼?這是我弟,她偷了我們家的銀子,還打傷了我娘,我們兄弟倆在找她。找不到的話,我們全家都得喝西北風。”
“是啊,若是看見了,就勞煩你給我們說下。”
那死婆娘就是一路從這裡跑過來的,錯不了!
見張母不吭聲,另外一人走上來說道:“她……嗯,精神失常,還說胡話,不及時找到她,不知道還要弄傷多少人。”
那女子就躲在附近一戶人家的後門,因爲有堆柴,所以根本看不見,卻能聽見那兩個男人的說話聲。
雖不在跟前,卻也嚇得渾身發抖。
“嗯,剛剛倒是真的跑過來一個,臉上都是血……”
張母還沒說完,那握着棍子的男人立馬將之打斷。
“那她朝哪裡跑了?那血是我娘身上的……哎,她狂性大發,對着我娘又踢又咬的,現在都還在昏迷當中……”
見他目光閃爍卻又帶着兇狠,而那個被他叫做弟弟的人已經開始不耐煩,左右搜尋着,張母一緊張,立即就指了一個相反的方向。
“她往那邊跑了,還讓我幫忙騙你們。”
只是,看着他倆朝那個方向跑了,張母嘆了口氣。倒是有那麼一刻,她懷疑到底誰說的話纔是真的。而就在那一剎那,她聞到了對方身上濃烈的酒味。
且若是真如對方所說,親孃被打了,還昏迷了,不是應該第一時間送去醫館麼!
卻哪裡會喝酒的!
然後,張母走了幾步到了女子藏身處,卻並不靠近。
“他們走了,你快逃吧!”
王氏可是親口跟她說過上次府試時,蘇二山父子倆在青雲州里的遭遇。她的心善是不錯,卻也不想被人訛詐。
再說她也確實沒錢被訛詐。
哪知,那女子站了起來,四下望了望,“撲通”一聲就給張母跪下了。
這一跪,毫無猶豫,單單是想想,張母都覺得膝蓋疼。
“大姐,你就行行好,救救我吧,求你了!我這樣出去,早晚會被他們抓回去,左右難逃一死……你帶我回去好不好,我只住一晚,天亮我就走……”
說完便開始磕頭。
張母嘆了口氣,不過想了片刻便同意了。
“好吧,你快起來,趕緊跟我走吧!”
之所以選擇冒險,相信這位女子,完全是因爲張母年輕時候的一段經歷。
那時,她有個發小叫春花,就住她家隔壁,同她大小一歲,兩人很是合得來,簡直無話不說。
可惜的是,春花命不好,嫁了個酒鬼加賭鬼。稍不如意便是拳腳相加。春花也回孃家求救過,但春花娘卻認爲倆口子打架很正常。
結果便是春花被那混蛋活活打死了。
眼前這婦人同春花年齡相仿,卻滿臉是血。她仔細看了一下,卻是額頭被打破了,根本就不是那兩個男人說的是他們老孃的血。
而且這女子不過是過去住一晚,那院子也是他們合租下來的,又有蘇大山蘇二山兩個男人在,想來她也不敢亂來。
王氏和三丫討論着如何才能更快更多地做出粉條來,越聊越興奮,卻見張母帶了個神情慌張、滿臉是血的女人回來,都嚇了一跳。
“嬸子,你這是……”
三丫下意識地朝王氏靠近了,祖孫倆滿臉戒備。
蘇大山更是走上前,將王氏和三丫擋在自己身後。
“我們一邊走一邊說好嗎?”
說着,張母這才發現四周都是指指點點的人,趕忙拿出自己新買的那塊布,讓那婦人當作頭巾批上。
蘇大山挑着擔子,三丫和王氏一人拿了一個木盆,張母扶着那女子走了一段路,直到遠離集市,到了一處樹林,那女子“哎喲”一聲,卻是因爲腿軟,走不動了。
“歇會兒吧”,王氏對蘇大山說道,再說她也有許多話要問張母。因爲看樣子,張母是準備把這個人帶回去的。
她心裡下意識是在怪張母多管閒事的。
自己這幾天沒少警示她,卻根本沒起效果。
“嬸子,是這樣的……”
張母知道王氏一家現在都不高興,畢竟這事是自己擅自做主,帶回了這麼個陌生人,其身後說不定還有一堆麻煩事。
張母將自己剛剛的經歷一一說明了,見蘇家人都皺着眉,那婦人趕忙又跪下來,生怕王氏不同意帶自己回去。
“嬸子,我知道給你們添麻煩了。只是,我出去只能是個死,求嬸子行行好。我發誓,絕不給你們添麻煩,明天我就離開,去外地投奔親戚。”
說着又開始磕頭。
“哎,你這……好了,快起來吧,把臉遮好,別讓人看見。”
雖然她現在滿臉是血,頭髮也散亂着,根本看不清長相。但越是這樣,越惹人懷疑,說不定那兩男人就靠這些信息來尋找她。
剛剛她們走了這一路,很多人都看見了的。
那女子千恩萬謝地謝了,又鬆了口氣,在張母的攙扶下往住處走去。
及至到了家,王氏拿出鑰匙開了門,那女子彷彿找到了避難所,一下子就衝了進去,直跑到王氏的那間屋子前才停下,軟軟地倒了下去。
見狀,王氏嘆了口氣,心道這世道就是這樣,對她們女人不公。若是喜歡喝酒賭博的是這女子,想來早就被鄰居合力打發了。
可這事放在男人身上,卻是沒有人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