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雲叟接過書信看了一遍,點了點頭,朝着矮叟朱梅說道:“朱道友,這是餐霞大師來的信。她說這次叫兩個門徒到cd參加破慈雲寺,一來爲的是讓她們增長閱歷。”
“二來爲的是好同先後幾輩道友見見面,異日積外功時,彼此有個照應。”
“三來她門徒女神童朱梅,原是你送去託餐霞大師教養的,當時她才兩歲,餐霞大師要你起名,你回說就叫她朱梅吧,說完就走了,於是變成和你同名同姓。你何以要讓她與你同名,以及你二人經過因果,我已盡知,所以託我給你二人將惡因化解,並把她的名字改過,以免稱呼上不方便。你看好嗎?”
矮叟朱梅面帶喜容道:“這有什麼不好?我當初原是無心之失,不意糾纏兩世。我度她兩次,她兩次與我爲仇。直到她這一世,轉爲女身,我纔將她送歸餐霞門下。如今你同餐霞道友替我化解這層孽冤,我正求之不得呢。”
衆人中早就有人奇怪,爲何餐霞大師的門徒會和嵩山二老中的朱梅同名。雖然二者不同門戶,到底以小輩犯前輩之諱,多少有些不便。餐霞大師爲何不替她改個名字?
此時聽了追雲叟之言,方之此中別有緣由。
追雲叟見衆人好奇,當即將當年的這一段公案說了出來。
原來百十年前,女神童朱梅在三世前名叫文瑾,與矮叟朱梅乃是同窗好友。二人同是幼年巍科,因見明末奸臣當道,無意作官,雙雙赴峨眉,求師學道。
有一天,二人分別往山中採藥。文瑾在一個石壁裡發現了一部《琅嬛秘笈》,其中盡是吐納飛昇之術。便拿將回來,與朱梅一同練習。練了三年工夫,俱都練成元神,能夠脫離軀殼,出來遊戲。
當時文瑾生得非常矮小,朱梅卻一表非凡。
道家剛把元神練成時,對於自己軀殼的保護,甚是要緊。起初他二人很謹慎,總是一個元神出遊,一個看守門戶,交替着進行。後來膽子越來越大,常有同時元神出遊的時候,不過照例都是先將軀殼安置在一個秘密穩妥的山洞之中。
山中歲月雖然逍遙,卻也無太多樂趣。
一日文瑾和朱梅開玩笑說,那《琅嬛秘笈》本是上下兩卷,他拿來公諸同好的只是第一卷,第二卷非要朱梅拜他爲師,才肯拿出來。朱梅向道心誠,當即拜文瑾爲師,求他將下卷拿出。
文瑾原是一句玩笑話,如何拿得出第二卷?朱梅卻認爲是文瑾成心想獨得玄秘,漸漸與文瑾發生意見。
後來朱梅想出一計,有次趁文瑾元神出遊之時,把自己軀殼先藏在山後一個石洞之中,然後用自己元神去佔了文瑾的軀殼,打算藉此挾制,好使文瑾將第二卷琅嬛秘笈獻出。
等到文瑾回來,見自己軀殼被朱梅所佔,便同他理論。朱梅藉此挾制,非叫文瑾獻出秘笈不可。文瑾心中冤枉,賭咒發誓,好不容易纔讓朱梅明白確實沒有第二卷秘笈。可是當朱梅打算讓還文瑾軀殼時,卻發現自己已經在文瑾軀殼內出不來了。原來借用他人軀殼,乃是功行極深厚時才能辦到的事,否則便會進去出不來。
這一下,文瑾固然嚇了個膽落魂飛,朱梅也是惶恐無地,彼此相互埋怨。最後還是朱梅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雙方將軀殼互換,等到道成以後,再換回來。
這個法子原本不錯,怎奈等去尋朱梅本身軀殼時,卻發現因爲朱梅藏軀殼得時候疏忽了一點,那山洞被野獸鑽了進去。朱梅本身的軀殼已被吃得只剩一些屍骨。
文瑾見此情景,便以爲朱梅是存心謀害,誓不與朱梅甘休。但是自身僅剩一個元神,也奈何朱梅不得。只能每日在空中飄蕩,口口聲聲喊朱道友還他的軀殼。
朱道友雖然後悔萬分,但也愛莫能助。日日聽着文瑾哀鳴,良心上過不過,正打算碰死在峨眉山上,以身殉友。恰好長眉真人走過,將文瑾元神帶往山下,找了一個新死的農夫,拍了進去。
朱梅聽到這個消息,當即將他接引上山,日夕同在一處用功。
怎奈那農夫本質淺薄,後天太鈍,不能精進。並且記恨前仇,屢次與朱梅拼命爲難,想取朱梅的性命,俱被朱梅逃過。最後他氣忿不過,便跳下捨身巖自殺。
過了數十年,朱梅收了一個得意門徒,相貌與文瑾生前無二,愛屋及烏,因此格外盡心傳授。誰想這人學成之後,竟去行刺朱梅。那時朱梅已練得超神入化,那人行刺未成,反被朱梅所斬。等到他死後,朱梅又遇見長眉真人,才知那人果是文瑾投生,朱梅後悔已是不及。
又隔了若干年,朱梅在重慶看見一雙乞兒夫婦倒斃路側,旁邊有一個兩歲女孩,長得與文瑾絲毫無二。
這時朱梅已能前知,算出來這女孩是文瑾三次託生。當時原想將她帶回山中撫養,誰知那女孩前因未昧,剛看清朱梅面目,便舉起小手,惡狠狠地往他臉上抓去。
朱梅此時已經功參造化,豈能被一幼女抓中?當即側身躲過。
那女孩見自己一抓不中,竟然氣暈過去。
朱梅此時知她對己懷恨已深,將她帶回山上,將來難免麻煩。欲待不管,一來良心上說不過去,二來見這女孩生就仙骨,資稟過人,如被異教中人收了去,同自己冤冤相報,還是小事,倘或一個走入歧途,爲禍世間,豈不孽由己造?
爲難了好一會,纔想起黃山餐霞大師。當下便買了兩口棺木,將女孩父母收殮。然後將女孩帶往黃山,拜託餐霞大師培養教育。
餐霞大師見這女孩根基甚厚,頗爲喜歡,當下便點頭應允。
當餐霞大師問起女孩名字時,朱梅想起和文瑾的恩怨糾葛,又不知那女孩生身父母姓名,便說就叫她朱梅。
朱梅因知道那女孩先天對自己痛恨,所以在將她送上黃山後,便再沒有去看過她。
直到今日,兩人才第二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