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女工宿舍樓之後,那位佟大師就從隨身帶着的帆布包中取出了一面羅盤,拿着羅盤一邊走着,一邊神色肅穆四處觀望掐指推算着。
從一樓一直走到三樓,然後又走回來……好在是女工宿舍裡休班的人提前都應該接到了通知吧?故而即便是有敞開着的宿舍,偶爾還有女員工站在外面好奇的觀望,卻也沒有穿着不雅暴露或者亂糟糟或者驚慌失措者。
馬良跟在後面頗爲無趣的走着,他一直想找個機會上前勸勸佟大師——給個面子,在真人面前,咱就別行騙了!
但周盛和林孝和二人一直都跟在旁側,滿臉小翼謹慎恭敬的模樣,馬良也不好意思直接上前攔下佟大師說三道四;他甚至還嘗試着探出了一縷意念力,希望佟大師能多多少少可以感應到,從而明白附近有高人,別不知好歹了——可惜,對於一個根本不是奇門中人的人來講,這種奇門術士中的意念力交流方式,簡直等同於對牛彈琴——人家佟大師壓根兒就不理會一廂情願偷偷傳信兒的馬良。
從宿舍樓裡面出來,佟大師又繞着宿舍樓開始緩步走着,查看着……其他人在後面一言不發的跟着。
周陽平有些沉不住氣了,再次拽住馬良稍稍離得遠了些,問道:“良子,你能不能看出什麼來?”
“我這不是在等機會嘛,你爸和你舅舅都在旁邊,我怎麼好直接說。”
“這麼說,你已經確定他是騙子了?”周陽平笑道。
“嗨,這種事兒談不上什麼騙子不騙子的,信則有不信則無……”馬良擺擺手說道。
周陽平打趣道:“你們是同行,當然穿一條褲子了。”
馬良笑着搖搖頭,轉身跟了上去。
佟大師終於在繞着宿舍樓轉了半圈後,在宿舍樓後面的東南角停了下來,旁側不遠處就是公司廠區的圍牆,附近青青的草坪和寬敞的水泥磚鋪就的道路,還有幾棵稀稀拉拉種植的並不高大的樹木。
“廠區所在之地正門對長路,犯路煞,又稱作虎口煞,此爲大大的不吉。”佟大師微微眯眼,左手端着羅盤,右手掌心向上做掐指狀,不急不緩一副信心滿滿的模樣,道:“雖然廠區大門內佈置了花壇影壁以作玄關,化煞氣爲元氣,但也無法擋住冤魂隨流而入廠內……我想,公司連番出事之前,對面的那條道路上,應該出過車禍死過人吧?”
林孝和怔住,仔細想了想之後,當即露出一臉欽佩和驚訝之色,猛點頭說道:“是啊是啊,那條路往前走不足一百米的路口處,一個半月前撞死過一個騎電動車的老太太。”
“嗯。”佟大師嘆口氣,道:“冤魂隨着大路上的氣,直衝入了你的公司廠區內,纔有了後來的事情。”
“啊?”林孝和不禁後背發寒,想到近來公司裡不斷髮生的一系列極爲不順的事情,尤其是員工宿舍鬧鬼,不禁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惶恐道:“大師,現在怎麼辦?您看……”
佟大師眯上眼,掐指一算,道:“需淨化除穢,再做個息災的道場,最好還要供奉神位,請神入廠坐鎮。”
“好,一切全憑大師安排。”林孝和趕緊說道。
“嗯哼,咳咳……”馬良側頭望着一旁,假裝掩嘴咳嗽,籍此聲音吸引佟大師的注意力。他眼角的餘光發現佟大師果然看向了自己,便扭過頭來,正視着佟大師露出一抹憨厚善意的微笑,眼神中更是略帶些許歉意之色,然後微微搖了搖頭。
佟大師皺了皺眉,繼而笑道:“這位小兄弟,既然你也懂得奇門術法,剛纔也裡裡外外查看過了,不妨說說,你有何高見吧?”
林孝和皺眉說道:“大師,咱們還是先做準備,做道場吧?”
一邊說着,林孝和一邊朝着馬良露出一抹帶着些許責備含義的神色,似乎很不滿意馬良剛纔那很容易讓人誤會的咳嗽聲。
當然,林孝和並不知道,馬良那咳嗽聲壓根兒就是故意的。
周陽平卻是大咧咧的笑着說道:“舅舅,佟大師都願意讓良子說,那咱們就聽良子說說吧,這傢伙可能耐了!真的,以前我們在學校的時候,有個同學撞了邪,就是他給看好的。”
“陽平,別胡鬧!”周盛趕緊斥道。
“這……”林孝和看了看佟大師,心想外甥說的倒也對,既然佟大師都表態讓馬良說說看法了,自己再阻止的話確實不大好。一邊想着,林孝和一邊瞪了外甥一眼,這是什麼場合?怎麼如此不懂事,平時你不是這個樣子的啊。
這時候的馬良真想拔腿就走——管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情做什麼啊?人家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礙着咱蛋疼肚癢啦?可週陽平和他是哥們兒,這貨現在正眼巴巴瞅着他,等他大顯神威揭穿對方騙子的身份,從而能夠爲自己家以及舅舅家節省一大筆錢。
佟大師見馬良猶猶豫豫一副爲難的模樣,剛纔心頭的那一抹擔憂頓時消失不見,輕輕的哼了一聲,道:“年輕人,這種事情可不是看幾部電影和小說,就會了的。”
“嗯?”馬良撓撓頭,憨笑着走上前兩步,站在了佟大師身側,堪堪擋住了周盛和林孝和二人,擡手示意且輕聲道:“佟大師,咱們……還請借一步說話。”
“有什麼疑問,便在這裡問就好……我會指點你的。”佟大師神色有點兒高人般模樣說道。
周盛這次再也忍不住,道:“小馬,你別耽誤大師做法啊。”
“是啊小馬,你晚些再請教佟大師。”林孝和說道。
“哎,舅舅,爸,你們讓良子說啊!他又不是要請教什麼,他可是真正的大師級人物……”周陽平不滿道。
“閉嘴!”周盛斥道,臉上怒意明顯。
林孝和更是板起了臉,但這裡終究是他的公司,作爲主人不好說出太過分的話來。
而佟大師似乎想要顯示出自己身爲高人,頗有容人之量般,緩緩頷首道:“小兄弟既然被你的朋友稱爲大師,想來也是有些真本領的。有什麼話不妨直說,如若有疑問,也可以抓緊時間詢問,有道是相逢就是緣,我今天可以破例對你指點一二。”
馬良無奈了,只好搖搖頭,帶着絲靦腆之色的憨笑道:“佟大師,其實我也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對不起啊,您別介意,周陽平是我的哥們兒,所以,我想說,嗯,您看……您這收費是不是太高了些?”
“錢財乃身外之物,破財藉以消災,人之常情;更何況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佟大師微微一笑,絲毫不爲提到了收費的話題而感到尷尬,他接着說道:“倘若是尋常人家,像這般做一場道法之事,驅邪鎮宅,降服惡鬼凶煞,我可能會收取三萬,兩萬,甚至分文不取;但也有些情況下,我可能會收取百萬甚至幾百萬……鼎鑫服裝公司嘛,以林董的身份地位和經濟實力,我開口六十萬,鑑於有熟人相托,所以二十萬已然是最低了。”
說到這裡,佟大師又看向林孝和,微笑道:“在這方面我從不避諱,不知林董覺得,有何不妥嗎?”
林孝和愣了下,趕緊陪着笑臉說道:“不會不會,還得多謝您擡愛了。”
馬良愕然,這一刻,他不得不在心裡對佟大師說一聲:I服了YOU……是啊,佟大師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倒是顯得其爲人光明磊落,不做作不虛僞了。而且最關鍵的是,人家所說的情況已經所要做的事情,還都合情合理:
首先,公司廠區所在風水路煞說中了,花壇照壁玄關也說對了;那個道路上出了車禍死了人,更是事實,至於是不是車禍死了的那位老太太的鬼魂到廠裡禍害人,馬良也不能肯定是不是;而佟大師說要做道場,請神入廠坐鎮,這也合乎情理——誠然,現在的馬良已然受盧祥安的薰陶,對於神的存在有了不大信任的觀念,但必須承認,那些道場及鎮宅之神位,很多時候還是管用的。
就好像一個不屬於真正意義上奇門中風水地師的風水專家,給人堪輿風水佈置居室房舍看陽宅陰宅,許多情況下你還真不能說他有錯。
前提是,佟大師不會胡亂搞這些需要慎之又慎的事物。
而目前佟大師最大的錯,就在於目前鼎鑫服裝公司廠區內任何一個角落,都沒有邪孽異物的存在。
這個錯,馬良還真不好去挑出來——畢竟佟大師看起來不是個一竅不通的純騙子,他最起碼懂得一些基本的學識。如果他真的在這裡布個有模有樣的道場,像模像樣的做上一通法事,然後請了神位坐鎮,只要方位得當,佈置合理的話,多多少少肯定是有辟邪功能的。
所以就算是現在沒有邪孽異物,人家已然幫你闢以後的邪了,順便又安慰了你緊張的心緒。
這錢,人家賺的理直氣壯!
再者說了,馬良總不能去跟佟大師較真,非得讓人把邪孽異物召喚出來,讓大家都開開眼才行吧?
“佟大師言之有理,受教了。”馬良真誠的微微躬身,以傳統的方式拱了拱手。
“不敢。”佟大師得意的一笑,心想薑還是老的辣,這種毛頭小夥子,又豈是自己這個老江湖的對手?還多虧了這個小夥子是愣頭青,才使得我今天越發有面子了啊。想到這裡,佟大師又極爲大度的說道:“好了,一會兒我就要施術做法,年輕人,你若虔心想學,可以在旁邊認真看着,至於能悟到多少學到多少,全看你自己的悟姓和緣分了。”
馬良哭笑不得的點點頭,道:“多謝佟大師了。”
周盛哼了一聲,搖搖頭不再看馬良,原本還挺欣賞馬良,覺得他年紀輕輕工作和交際能力比較出衆,有闖勁。但今天馬良的表現,就令周盛頗感輕視,甚至是厭惡了——魯莽,愚頑,不懂事!
林孝和此時卻顧不得去想別的了,在佟大師的吩咐下,他趕緊吩咐人去忙活着,往目前佟大師所在的樓角處搬桌子,準備碗和清水,還有把大師來時留在車上的道具都拿來。
訕訕走到一旁的馬良心裡暗暗腹誹且安慰着自己:“還是太年輕啊,江湖經驗不足纔會吃癟;瞧瞧這位佟大師,雖然沒有真正的奇門術法修爲境界,但顯然也算是對於基礎知識瞭然於胸,只是沒有習練心法罷了……”
之所以能夠讓馬良如此肯定,除了之前佟大師的話之外,還有就是剛纔佟大師的決定——開壇布法。
一般情況下不懂的騙子纔會裝模作樣,認爲這種法事應該在晚上做。
真正的行家,尤其是高手做這類法事的時候,如果不是有緊急特殊的情況下無可奈何倉促應對,那麼佈道場開壇降妖除魔驅邪逐鬼的時間段,最好還是選擇在白天,陽氣最盛的時候最好。
當然了,真正的高手需要佈道場開壇的話,不是爲了超度,那就是要對付很兇很猛很厲害的妖魔鬼怪邪孽異物了。
因爲普通的邪孽異物,對於高手來講不過是彈指一揮間輕鬆解決的小玩意兒。
周陽平跟着馬良走到一旁,然後齜牙咧嘴的問道:“二哥,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是不是遵從江湖規矩,不想拆他的臺?”
“陽平,我都跟你說了,信則有不信則無,既然你舅舅和你父親相信這些,而且你們也不差這點兒錢,就當花錢買個心安吧,何必非得讓我拆了人家的臺呢?更何況……從情理上來講,他也沒有什麼錯。”馬良苦笑着搖搖頭,順手掏出煙來遞給周陽平一顆,自己也點上一支。
“倒不是差錢不差錢,只是明知道是騙人的事兒,還要把錢往人手裡塞,這心裡不舒坦啊,唉。”周陽平無奈的搖了搖頭。
馬良深以爲然,卻也不好再說什麼。
說話間,不遠處的樓旁的小道上,已然擺好了一張深褐色的長方形木桌,放上了兩碗清水,又有黃紙燭臺香爐一應器具……佟大師走上前從自己隨身攜帶的帆布包中,取出了一把桃木劍,一把銅錢,還有數張符紙。
也就在佟大師掏出符紙放在桌上的時候,站在不遠處神情隨意打量着這邊的馬良眉毛一挑,皺眉看着符籙上的符號,頓時目光中寒芒一閃,看向了佟大師。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