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族無疑是菲尼克斯最爲富有的一羣。
有人說菲尼克斯財富的三分之二以上都聚集在那些豪門貴族手裡——菲尼克斯,甚至整個西大陸最肥沃的土地無疑是屬於他們的。他們的名下有無數莊園,這令他們擁有一筆固定的龐大的財富來維持他們奢華的生活。這些豪門貴族還收藏着大量珍貴的藝術品和珠寶工藝品,再加上有些貴族的領地內,還有豐富的礦藏。銅礦、鉛礦和鐵礦輕易地便能夠能夠令一個豪門貴族達到幾百萬金幣的身價。而秘銀精金這種稀有金屬或許不會有富礦,但僅憑些許的出產也足夠一夜暴富,幾千萬的財富是毫無疑問的。
雖然金礦和銀礦的所有權將會被國王陛下收走,但是按照現行的法律,他們的開採權則歸領地的主人。百分之五的金礦收入,使得那家豪門貴族即便不在帳目上動手腳,也能夠獲取幾千萬金幣的收入。更何況,發現金礦藏匿不報,私自開採,或者是在帳目,黃金開採冶煉融鑄過程中動些手腳,都足以使得這些豪門貴族成爲富可敵國的大金主。
對於貴族來講,統治基礎是完全爲了他們而存在的,自由民創造的財富是受到神明保護的私人財產,菲尼克斯的貴族承認這一點,但他們可以通過國家力量來進行掠奪,稅收無疑是最好的途徑,賦稅在四百年前,亡靈戰爭爆發之前,還保持在比較合理的十二稅一的程度,但這種情況在亡靈戰爭爆發之後,由於戰爭的需求十稅一、九稅一已先後出現,在某些地域廣大的私人領地,五稅一的標準也已相繼出現。這樣一來,自由民創造的財富越來越少,因爲這些財富在進入國庫之後變得越來越不值錢。
不過,在這種統治進行了幾百年之後的今天,情況似乎在悄悄地改變着。
作爲一個古老的國度,菲尼克斯的人口數量和擁有的財富都是在西大陸上佔據首位的,當與東方的貿易路線被開闢出來之後,奢侈品的供求關係便發生了改變。香料,絲綢,瓷器,寶石,這些奢侈品越來越吸引了他們的目光,菲尼克斯的金幣流水一般的向外滾去。
雖然作爲貴族,他們需要不斷的爲自身填加財富的砝碼,但奢侈品卻越來越將錢財向外拋出,於是,購買能力的提高也決定了貴族階級剝削力度的加劇。商人們的活動帶動了整個地域的經濟發展,而一些大商人也因爲對泰坦皇室的貢獻被冊封爲貴族,這些新貴族的地位是低下的,他們甚至沒有參加地區貴族院的權利。
這樣一來矛盾便突出了,商人擁有了比貴族階層還要雄厚的財力,但他們對國家政策卻沒有一點影響力,貴族仍然可以利用手中掌握的特權對其進行盤剝,而從商人中分化出來的新貴族也開始對自身的處境表現出強烈的不安,他們不但需要向國家進貢,還需要和商人一樣忍受賦稅和越來越離譜的關貿政策。因此,他們無疑是最爲希望能夠得到確實權力的一羣人物……
“或者在您的父親看來,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能利益來調和,但是您忽略了其中存在着的根本矛盾,政治家……或者說貴族,代表的是國家的統治權利,而你們所從事的非法生意本身就是對這種權利的挑戰,儘管在一定時期,雙方的利益可以匯合,但是一旦存在的條件過期了,那麼這些當權者會毫不猶豫的將你一腳踢開,要我說一句不大客氣的話,這些人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就像……夜壺。”
少年猶豫了一下,然後開口道。他現在已經部分理解了面前這個強盜頭子一樣的傢伙……以及他身後那一羣強盜頭子的想法,但是他對於這種想法並不看好……
“呵呵……很有趣的說法。”少年的說法讓小斯廷斯愣了愣,其中似乎是侮辱的話語讓他的臉色變得不自然起來,不過顯然這個傢伙的智力倒也不是那麼完全的一無是處,他很快便有些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子爵閣下,其實我今天到訪,其實還是有些小小的事情的……您也知道,就是那個……嗯,關於三葉草工會的,格蘭特先生的事情。”少年已經表現出了他的意向,於是勳爵閣下也不再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的糾纏,再次端了一下茶杯,他有些磕磕巴巴的提出了另外的條件,不過似乎有所顧慮,他並沒有說出其中敏感的問題,而是用商會的名稱一帶而過:“我們知道在某些事情上,有可能給您造成了一些不便,不過您是否能夠大度的原諒他們的這一次小小的冒犯?”
“當然,這裡有些小小的禮物,不成敬意,還請您看在我的微薄顏面上,萬萬不要回絕才好……”然後,似乎想起什麼似的,這位勳爵遞上了一個小小的口袋。
康斯坦丁不禁有些莞爾……這位勳爵閣下確實對於貴族之間的那一套並不精通……竟然將順序弄得亂七八糟。一個真正的貴族,絕對不會做出這種提出條件之後再奉上禮物的可笑舉動,因爲那看上去象是一種變相的粗俗賄賂——雖然說本質上就是如此。
記得韋小寶曾經得到過索額圖的教誨,在接到賄賂的時候,千萬不要表現出驚訝的樣子,這樣才能夠得到更多的好處……但是接過那張精美挺括的羊皮紙時,康斯坦丁的臉色還是忍不住微微變了變——
藍寶石四十顆。
天然的藍寶石是一種很有用的礦物,它能夠用來增幅對水元素和風元素的聚集和調用,是製作水系,風系魔法杖最經常使用的原料,藍寶石還有一種特性,雖然它作爲施展精神魔法的媒介遠沒有祖母綠或者貓眼石這兩種礦物來得有用,但是,它能夠有效得吸收精神魔法的能量,藍寶石常常被用來儲藏魔法能量……
紫翠玉;綠玉;紫石榴石;黑珍珠;藍晶石;黃玉……
不得不說,作爲海頓的黑暗之王,這位黑斯廷斯親王擁有者的能力實在很到位,就彷彿早就知道少年現在的需要一般,羅列在紙上的東西讓康斯坦丁難以割捨,甚至在那長長的一串名稱的最下面,竟然還寫着幾件以魔法爲開頭的物品的名字!
“好吧……我可以將格蘭特先生送回去……不過,我希望您可以再答應我一些事情,有關於那位銀色女士……”視線在那張羊皮上來回遊動了三四圈之後,康斯坦丁說道,這上面的東西帶有的價值,確實足夠平息他對於那位格蘭特先生的怒火,當然,這還要加上對方可能爲自己提供的幫助。
“這個不成問題,我們會爲您提供各種方面的支持……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可以跟格蘭特先生見一面。”
“你要見他?這個……現在的格蘭特先生,有點不大方便……您知道,在我請他回來的時候,因爲一些輸送上的問題,他在合理推搡中受了一點點擦傷……嗯,這是合理推搡造成的小問題,我已經讓牧師悉心治療,不過治療恐怕還需要維持幾天……因此……”言語有些不通暢的人物換成了康斯坦丁本人,少年有些侷促把鼻樑摸了又摸,就好像那裡的骨頭忽然變得高出了幾寸一樣……
……不得不說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康斯坦丁對於如何用體面地措辭來掩蓋事實真相有了一定的研究——那位可憐的公子哥兒現在最少斷了六根肋骨,臉上的青淤已經將原本英俊的外表完全覆蓋了,如果再加上腿彎上的粉碎性骨折,現在即使是他的母親,也未必認得出他來——儘管在這個有神術的世界,這也很容易醫治,確實並不算什麼大事……跟少年記憶中合理推搡造成的後果差不多就是了。
“合理推搡……您是說……啊哈!”出乎康斯坦丁意料的,他這個推脫卻讓小斯廷斯露出了一臉興奮的表情。他搓了搓手,眼中閃過一絲殘忍的顏色:“如果是這樣,那麼我更要見見了……您放心,我很瞭解……這個格蘭特先生,這種小小的問題,不會對他造成什麼影響的……”
……
接近歲末的風雪在傍晚時達到了一個討厭的程度,夕陽終於結束了苟延殘喘消失在地平線下時,天空已經看不見了,天上天下能夠入眼的都是一片灰白……房屋煙囪裡騰起的灰煙很快便消散在空中,木炭的灰燼隨着煙氣揚蕩在天空,最後附着在雪片上降落地面,因此地面的積雪並不十分乾淨,它們總是帶着一塊一塊的黑色斑紋。街上沒有行人,只有馬車孤零零的壓響地面的積雪。拉車的努爾卡混血馬鼻子一縷長長的白氣,當雪花落在它的身上時,馬匹的體溫很快便令雪片蒸發,熱量的散失令這些可憐的廉價勞力凍得直打哆嗦,但馬鞭總會在這個時候光顧它們,它們因此不得不加快步伐。
馬車在冰雪覆蓋的路面上緩慢的前進,它穿過神殿大道的路口轉入中央大道,再由大道的西小街轉入紅石道。最終在那棟遠超所有貴族的宅邸規模的房子前面停了下來。
兩個把自己嚴嚴實實的包裹在黑色罩袍之中的人物走下馬車,將一卷羊皮紙遞給正在門樓中對他們虎視眈眈的衛兵,而在接受了後者至少一個沙漏刻度的,目光的上下注視和反覆盤查之後,那扇金屬製成的,雖然雕花卻無比堅厚的大門才緩緩向着兩邊分開了,將兩個人放了進去。
穿過長長的華麗的走廊,兩名全副武裝的騎士,引導着兩位來訪者進入到了一個房間中,施禮之後,才退出了房間。
這是一間極爲華貴的房間,六扇落地窗和積木一般壘砌成方塊狀的天頂組成了廣大的空間,落地窗通向宮殿後身的花園;而天頂上的積木分成方塊小格,每一格都有一幅色彩豔麗的織錦畫。諸神的故事涵蓋其中,除此之外,天頂上還有吊燈,那種流行於意嘞雷的燈臺鑲嵌着十二面黃金折板,這些造型和方位極爲巧妙的折板讓光線均勻的揮灑到了整個房間。
幾張華麗的雕花長椅擺放的錯落有致,天鵝絨的表面下用木棉填裝,這些可以製糖植物,在乾燥之後會變成柔軟的絮狀物,用它填充牀褥還是最近這幾年來流行起來的趨勢……雖然是一件舒適的坐具,但這件東西的作用完全視情況而定,傳聞中在一些貴族的私宅,一些迫不及待的青年夫婦多半會選擇長椅,而這個時候鬆軟的羊絨地毯就成了他們的衣架……
當然,現在這幾張長椅上並沒有任何猥褻的痕跡,房間的主人正坐在其中之一上,從一本書中擡頭,向着來訪者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
“傑拉爾丁……”深深地彎下身體,柔和而帶着幾分喜意的蒼老聲音從一張斗篷下傳出來。隨後他落下了罩袍的兜帽,露出那張帶着孩童般微笑的面孔。
“梅里卿,不必多禮了……這裡不是發肯色,而且您知道我一向討厭這個……”帝國的皇太子微笑着,向對面的椅子示意了一下:“不過我倒是對於您這樣一位貴族會在這樣的天氣中光臨我的這個寒酸地方感到有些好奇……”
“我的殿下,我不明白,您爲何會在這個地方耽誤時間……”
“前一陣的事情沒有做好……既然陛下讓我禁足,我自然要老實一點,不過,我現在這個樣子也算是不錯啊……至少暫時不用擔心很多事情……”王子殿下這個時候才放下了手中的書籍,他那柔和的面部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彷彿現在他說的就是自己的真實想法:“這裡雖然狹小了點,不過,如果說到舒適,可要比發肯色那個老氣橫秋的地方好上許多……”
“確實很漂亮……”侯爵的聲音頓了頓,但是最終平靜的迴應道。他的表情淡淡的,沒有什麼奇異的地方……但是熟知這位老人的人恐怕都很清楚,當他臉上喪失了那個永遠謙和討喜的微笑的時候,也就是這位大人的精神最爲激盪的時刻……
“金色的應用頗爲精巧,雖然以雍容華貴的皇家風範着稱於世,但它並不像那些所謂的古典主義建築那樣沉溺於繁複的細節修飾……這應該不是那些老傢伙們設計出的東西,而是真正有才華的年輕人的創意吧……”老人緩緩的續道。不過,隨着聲音的一個輕微的轉折,帶上了一種嘲諷和凌厲混合的意味:“不過,我的殿下,您應該比我清楚得多……金色的籠子也是牢籠。”
“這一次的事情,非同尋常……我的殿下。”
年輕人臉上露出的驚訝讓帝國的宰相皺了皺眉頭,環顧了一眼周圍,確認沒有人會進來這個房間之後,他伸出手,擦了擦中指上帶着的一枚碩大的綠寶石戒指,於是下一個瞬間,一道灰濛濛的光澤從那上面彌散開來,很快便撐開了一個將所有人包裹在內的結界。
然後,他從自己的懷裡掏出了一個被火漆嚴密封鎖的金屬小圓桶,卡的一聲擰開,將裡面的一份羊皮紙遞給皇太子。“殿下,您最好確認一下這個,這關係到帝國的未來……”
老人的一系列謹慎動作讓年輕人的表情嚴肅起來,他接過那張羊皮,而僅僅是掃了一眼,他的臉色就變了!
“這……你確定這個消息的準確性嗎?”當將這份東西看過幾遍之後,皇太子的額角已經沁出了汗水,他最終從文件上擡起頭,向老人問道,而聲音中已經帶上了一絲不自然的顫抖:“這……你的意思是說,陛下一直就有着……那種心思?”
“我不能完全確定……但是,只要有十分……不,百分之一的可能,產生的結果就已經很可怕了……”老人的聲音聽不出起伏。
“這樣的話……你的意見呢?”
“我們需要離開這裡……現在!”
“離開……我現在恐怕一步也動不了,如果陛下有那種心思的話,這裡的警衛狀況必然要比計劃之中多得多,而且如果我就此消失,你……”
“您不必擔心,我的陛下……”
老人的嘴角又掛起了招牌試的笑容,神情又完全恢復到平日的那種和善友好的狀態,那種笑容甚至越發燦爛起來……
他的身後帶着的,那個一直籠罩在斗篷之中的人物這個時候將長長的兜帽摘下來了。這是個僕從打扮的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長相平常並無特別的地方,只是他在下頜與面頰上抹了抹,那一抹短鬚被抓了下來,然後原本有些粗壯的眉毛也變得細長……王太子的眼神微微縮了縮,對方那消瘦的身材,還有面孔五官的模樣都讓他似曾相識……實際上這個人現在已經跟他有着七八分分相似,他有點拘謹也有點好奇地看着環顧四周,但是立刻就在宰相的眼神下低頭不敢動了。
宰相大人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皮囊扔給這個年輕人,說:“把這些倒在頭髮上,然後你知道應該怎麼做。”年輕人沉聲不響的照做了……於是他原本栗色的頭髮變開始變成爲華貴的淡金色……
……
兩個沙漏刻度的時間匆匆流去……兩個包裹在黑袍中的人物走出了那棟華麗的官邸,馬車很快便消失在瀰漫的灰色風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