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這也算是一個意外之喜?本來在我的預料之中,象你們這樣強大的靈魂,應該會在一段時間後才能夠造訪我的居所,沒想到即使半變形怪這樣的遊蕩者,還是沒能完全瞞住你們的眼光啊……”
低沉怪異的聲音似乎是經過了某種程度的改變,但是卻無法掩飾聲音中帶着的那一種奇異地,令人毛骨悚然地漠視——那讓人不由得產生一種錯覺,彷佛自己像一具屍體一般正躺在一張解剖臺上,又彷佛自己是那些正被關在玻璃瓶子之中被人仔細觀察的昆蟲。
“你是什麼人?”女牧師開口道,不過在這個同時,她已經到了那個聖武士面前,將磅礴的正能量輸進他的體內,將這個倒黴的傢伙喚醒過來。
“喔噢,這樣可不好……這位小姐,雖然我很清楚,三神的信徒大都是一些沒有什麼腦子的神奴,不過,您最好還是搞清楚一件事情……”虛空中傳來的聲音發出了一個刺耳的嘎嘎長笑:“這裡可不是你們那個可以用培羅名義胡亂動用力量的神棍聚會地,在這裡,你的那個神祗陛下幫助不了任何人,當然也包括你在內!”
隨着話音落下,那個聖武士忽然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號!他的身體像是吹脹的氣球一樣膨大起來,那件麻布的襯衣立刻在嘶嘶聲之中被撐裂,血管在他羅露出的皮膚上清晰地浮現,很快便因爲那巨大的力量破裂開來,而源源不斷的血液便從他每一處身體的縫隙中被擠出,好像正在用自己的肌肉骨骼壓榨自己的血管一樣。
“混……混蛋!”薇拉妮卡發出了一個驚訝的怒吼,但是還沒等到她再次祈求一個培羅的神力,那名聖武士便隨着碰的一聲悶響向着周圍崩裂開來!血液混雜着內臟的碎片煙霧一般向着周圍迸射,儘管女牧師在第一時間向後退卻了幾步,卻仍舊沒能逃過被迸濺了半身鮮血的命運!
康斯坦丁的眼神微微收縮了一下,雖然他很輕易地便察覺到對方是藉助那張石臺上某個被血跡掩蓋住的法陣向聖武士身體上傳遞了一個法術,但是這個法術的效果卻好像跟記憶中的某個高階法術非常類似——除了那具屍體並只是胸腹迸飛成爲了一個血肉模糊的大洞,沒有完全被爆裂成爲碎片之外。
但是那似乎也並不代表着失敗,血液已肉眼可見的速度被蒙上了一層晦暗的顏色,然後殘餘的屍體開始抽動真,緩緩的撐起了身體!
“你這個應該被打進無底深淵,生受聖焰焚燒的魔鬼!”
薇拉妮卡的怒火顯然已經被完全點燃了,她猛地舉起了手中的戰錘,熾烈的聖光從她身後的雙翼上噴薄而出。將周圍所有的污穢——暗紅的鮮血,殘損的肉塊以及那已經被轉化成爲了亡靈的犧牲品包裹在內,然後在下一刻便將之全部化爲了灰燼!
“嗯,我得承認,這位小姐你確實有着相當不錯的力量,甚至可以說,你的力量已經遠遠的超過了我……不過。”那個聲音這個時候再次響起,帶着一些不屑的成分:“那畢竟不是你自己的力量……嗯,應該說你們這些神奴向來如此,得到了一些力量便經常去使用,卻並不清楚其中到底有着什麼樣的奧秘……真正對於力量的掌控,你們永遠也不會懂得,就像這樣。”
他這一次的語聲似乎故意放的很慢,而隨着他的話音,雲霧一般的從四周向着大廳的中心席捲過來,幾乎就是在轉眼之間,便已經將所有的光源通通掠奪殆盡。也似乎掩住了他的殘音:“你們就來試試看……”
“這是什麼?”康斯坦丁輕輕掠下罩袍的兜帽,他注意到那些滾滾而來的黑暗竟然無法被看穿……術士心中忽然有種厭煩的情緒升起,這種突如其來的感覺,不知爲何讓他忽然想起了不久之前的那個夢境。
“小把戲而已!”牧師這個時候已經冷笑着舉起手中的釘頭槌,開始吟唱出晝明術的禱文,白光驟然從全身噴薄而出。不過只是瞬間之後,事實就推翻了這個冒失的丫頭髮出的言論,白光只是閃爍了一下,立刻被黑暗吞噬得無影無蹤。甚至,就像是激怒了這些黑暗一般,他們更加緊密的纏繞上來,將所有的光線全部吞噬進自己的身體之中,也順便讓最後的一點可見範圍變成了徹底的黑。
康斯坦丁緊抿着嘴脣,輕輕的走了兩步,周圍似乎並沒有特別的變化。他試圖用感覺去感受周圍的聲音和空氣流動……但是周圍的黑暗卻彷彿有生命一般,緊緊的將他的所有感官都包裹了起來,除了近在咫尺的女牧師和自己的呼吸與腳步聲,什麼聲音也沒有,讓人根本無從判斷任何的遠近,左右,乃至上下。這種無邊的靜謐環繞着周圍,寂靜的似乎帶着死亡的氣息,忽近忽遠,讓人無法琢磨……
按照常理來說,藉助奧比利斯領主贈與的力量,他應該能看清所有黑暗,但現在的結果是他什麼也看不見,而最爲讓他感到不舒服的,是似乎有着一種冥冥之中的力量在起着作用,就像是一隻巨大而無形的手掌,從他的身體上不斷的剝離着一些東西——那是一種很詭異的感覺,雖然全身並沒有感到任何形式的不適,但是心中卻有着那種明悟,似乎是自己的力氣在一絲一毫,不間斷的從全身的皮膚上滲透出去。
“喂,你能不能……你能不能想點辦法?”女牧師的聲音在極近的距離響起,讓康斯坦丁挑了挑眉毛,他從對方的聲音之中似乎聽到了相當的惶急和驚恐,甚至還有一些直屬於女性的柔弱……就像是碰上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於是緩緩伸出手,術士憑着聲音來判斷她的位置,只是剛剛碰到了一些什麼,近在咫尺的尖叫便讓他的耳朵立刻受到了一次高音頻的挑戰!
“你鬼叫什麼!”
術士低聲咒罵道。對於未知的點點恐慌,讓他不由自主的暴躁起來。他的手指這個時候已經連連劃出了三四個法術符號,從解除魔法,低階的熾焰射線到高階的刀刃壁障,以及自身掌握的解離術,但是一個能夠成功出現效果的都沒有——奧法的力量在聯繫上魔網之後的一瞬間便已經消散,就像飄入沸水中的雪花。甚至連接石板的空間法術也無法凝聚起來!
這種黑暗之中的危險簡直是顯而易見的,自己可沒有學過盲鬥之類的技巧,沒有視力的輔助,力量幾乎完全無法發揮……一個不能夠使用法術的施法者,毫無疑問幾乎等於半個殘廢。如果對方隨便派來幾個戰士之類的武者,就足夠讓自己吃上大虧!……而事實上在康斯坦丁能夠想象的危險之中,這還是最爲容易應付的。
“我,我……”女牧師的聲音越發的微弱了。
隨即,康斯坦丁感覺到一個軀體沿着手臂撲了過來,緊緊地擁住了自己“幹什麼?”術士愣了愣,鎖子甲下下柔韌的彈性都已經清晰可辨,而她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只是自顧自的擁緊。
這是什麼意思?康斯坦丁皺緊了眉頭,猜想這是不是某種魔法的攻擊效果,然後他注意到對方身體上那種劇烈的顫抖。“害怕?”思維轉了轉,他有點意外的疑問道。
“黑……好黑。好可怕……”細如蚊蚋的聲音響起,臉頰旁邊,能夠感覺到那急促而溫暖的呼吸。然後又是一陣緊擁的力量——彷彿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力量大的有點可怕,如果不是康斯坦丁的話,恐怕會折斷幾根骨頭。
“你……黑暗恐懼症嗎?還真是頂用……”這一下子康斯坦丁算是徹底的僵化了,半晌之後,他才詛咒式的自語道。
好吧,不管怎麼說,現在必須解決這種要命的黑暗,否則的話,就算那個亡靈法師忽然喪失了興趣,將自己放在這裡不管,也足夠讓自己活活餓死。或者……被這個惹禍精活生生勒死。
但是究竟怎麼做?對於魔法的理論,康斯坦丁只是略知皮毛而已,“那個傢伙竟然是阻隔了我們與魔網的聯繫麼?”一個念頭在心中閃過,術士感覺自己的心臟不由自主的鼓盪起來。
這個位面中,凡人目前所知的一切魔法和神術,皆要依賴魔網才能運作,雖然從理論上來說,魔網是遍佈物質界的各個角落,但是這只是理論上的說法,在某些特殊的地方,由於引力或者某些運作方面的問題,總會有些零零碎碎的魔網無法觸及的“空洞”區域,因此這種區域內,不管是神術還是奧術,一概都無法產生作用,因而,這種地方被這個世界的法師們死魔法區——而我們知道,有天然存在的,必然也會有人工造就的……即使目前沒有,也不過是技術不過關而已。
據說遠在萬年之前的一個魔法文明的沒落,就是因爲一種奇異的可以阻斷法師與魔網連接的怪物。
心中驟然升起的一點警覺讓術士忽然察覺了什麼,他猛地蹲下身體,隨即便是一連串的翻滾!事實證明這個反應救了他——模糊不清的風聲在他蹲下的同時從頭頂幾寸的地方響起,然後又是呼呼的幾聲,最終隨着一個喀嚓的摩擦輕響,一點白光爆開,繼而消散,而牧師則在同時發出一個悶哼。
放慢的時間感官讓康斯坦丁在那一瞬注意到那金屬的反光,顯然,敵人已經來了!
術士能夠想到的應對方式只有繼續翻滾——對手的武器是近戰的,現在最安全的辦法只有儘量遠離他們。他繃緊了身體上每一根神經,思維開始以前所未有的高速運轉。
能夠隨意阻隔了魔網的與一個法師的聯繫,這種可怕的做法足夠讓擅長肉搏戰的生物在對於任何法師作戰的時候立於不敗之地,法師們的身體往往都是孱弱的,只要一根木棒就可以將任何一個傳說之中能夠毀天滅地的大魔法師送回博多拉身邊。
所以,自己難道是招惹了一個力量強大無比的對手嗎?
“冷靜,冷靜!”
術士在心中對自己說,深深地呼吸,黑暗本就帶着令人感受到失敗的力量,身處其中的人總是會不知不覺的感到恐慌。因此自己必須平靜下來……繼續思考,這種力量如果被一個凡人掌握,那麼法師之神首先絕對不會置之不理,因爲不能施展魔法,等同於抹殺了他的神性。不,其餘的神祗也不可能坐視,他們的力量同樣依靠魔網的運作,這種能力無疑會對神祗的存在產生威脅,因此即使只是個萌芽的技術,也會遭到神祗的干涉。
手腕上傳來一種奇異的寒冷和麻木,似乎是沾染上了某種液體。術士撐起身體,然後聞到一般刺鼻的腐臭氣味。
這……和剛剛那個魔像身上散發的一樣?他伸手再摸了兩把,那種粘稠的噁心感覺之中,還有些堅硬的冰冷物品,彷彿某種支架的形狀,又有些像是骸骨——應該就是那個魔像,只不過剛纔自己似乎並沒有將之完全摧毀,爲何現在會變成這樣?
“你還能使用神術嗎,再放個光出來!什麼也好!”康斯坦丁拉起身邊的牧師,低語道。
光芒在黑暗中閃爍即逝,不過加速的反應會讓人注意到更加多的問題。
並非是自己的魔法無法釋放,而是被完全吸收了?
術士的頭腦之中閃過一道明悟,顯然,之前自己的推斷產生了一些誤差,他不由得暗恨自己的思路太過扭曲——竟然如此簡單,這黑暗並非是普通的黑暗術,而是某種特殊的,能吸收一切法術效果的效果!因爲吸收的太過迅速,因此纔像是根本無法施法一樣!
既然如此,那麼就要簡單的多。
一把拉過身邊的牧師,術士開始了一輪奔跑……拉下腰畔的彎刀,將之抽出一半,舉在前方。記憶中這個大廳裡沒有太多的障礙,而按照自己剛纔的位置和那個魔像倒下的地點,應該可以大致判斷方位!雖然這樣很容易引發對方的攻擊,但是現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踉蹌着向前衝鋒,然後金屬的刺耳摩擦音再一次在身側響起,術士只能咒罵着,一把將身邊的女子抱在懷裡,然後就是背後猛地震盪,不過,對手顯然沒有預料到術士會將龍皮這樣的寶物襯在長袍下,這個衝擊反倒讓他向前急衝了幾步!
終於,刀鞘喀的撞上刀譚,術士心中一喜,猛地剎住身體伸手在石壁上撐了幾把,毫不猶豫的向着一側移動……空洞的感覺傳來時,他也再次奔跑起來!
模糊的光澤終於在眼前閃爍,黑暗彷彿幕布一般從身邊向兩側退去,康斯坦丁終於長出了一口氣,知道自己猜對了一點事實——既然構裝怪物在那該死的黑暗之中也會分解,那麼它的來路上至少不會有這種吸收魔法力量的設置。
不過,危險仍舊沒有過去……因爲這裡同樣很可能是儲存各種怪物的房間。而也有很大的可能,這裡是一條死路。
“你……放我下來!”離開了黑暗,膽量似乎也終於回到了薇拉妮卡的身體,她猛地推動康斯坦丁,從他懷中掙脫出來。“你,你……”聲音中還帶着小小的顫抖,用手中的戰錘指着術士,女牧師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她只是猛地爆發出一陣白熾的光焰,將自己包裹其中!
“瘋女人!”胸口被巨力推得有些發悶的術士咒罵了一聲,然後將視線轉向另一邊——熾烈的光在地面拉出長長的影子,然後,抖動的影子凝結成爲一個人影。
準確的說,那是一個怪物。
他身上裹着一襲破損的黑袍,破爛的兜帽裡露出一張扭曲腐爛的臉,沒有耳朵,沒有嘴脣,露着一顆顆刺目的尖牙,光照下閃着慘淡的黃光。這個彷彿隸屬於亡靈形質的怪物伸出手,翻滾的黑影瞬間已經在他手中便形成一柄黑暗凝成的刺劍。
“你們是誰?到這裡來……”灰白的眼珠轉了轉,忽然發出了一個聲音,他說話間臉上的腐肉不斷蠕動着,讓自以爲見慣各種生物的康斯坦丁都感到異常的噁心。
“你又是什麼?”
康斯坦丁皺了皺眉頭,這個傢伙明顯是個亡靈生物,而且是亡靈之中相當難纏的一種,雖然說對於現在的自己還造不成太大的威脅,不過如果他真的在第一時間發動進攻,自己恐怕不免要手忙腳亂一番。——只是它卻沒有這樣做。
而其中的原因,術士似乎也能夠猜測得到——在他那個充滿了腐臭的黑色角質的身體上,此刻正有一種奇異的,令康斯坦丁感到熟悉的力量波動散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