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裡,邪教首領在跟媚娃對視。
“爲什麼?”
聽到亞修這個問題,芙瑞雅一愣,想了想說道:“我的身份還是合法公民,我可以租房包庇你,我可以去工作養你,你有什麼不方便的事都可以交給我,我……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雖然很高興你願意打工養我。”亞修忍不住笑道:“但我的意思不是「我爲什麼要帶上你」,而是「你爲什麼想跟着我」。”
芙瑞雅臉微微一紅,低頭看着正在蹭自己腳丫的小弦,“沒有爲什麼……就是想跟着你。”
“那我換個問法,你爲什麼不能接受我離開你?”
芙瑞雅張開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她咬緊下脣,只感覺心裡有個地方很痛,卻不知該怎麼說。
多年接受的教育,不允許她暴露自己的軟弱。
忽然,她想起亞修剛纔對小弦說的話:「以後覺得痛就別自己死撐,要大聲喊出來,不然沒人知道的。」
“因爲我會很痛。”她輕聲說道:“一想到再也見不到你,再也吃不到你做的美食,再也沒法跟你聊天……我就覺得心裡隱隱作痛,很難受,甚至有點想哭。”
說着說着芙瑞雅就委屈起來了:“明明你不在之後什麼都會恢復原樣,但我爲什麼會這麼難受?明明跟之前沒什麼不同,但你一出現就將我的心情弄得亂七八糟,爲什麼會這樣……”
“因爲你感到孤獨了啊。”
“孤獨?”她有些茫然:“但我——大家一直都是孤獨的啊。書上都是這樣說的,孤獨是自由的翅膀,自由因孤獨而璀璨……”
亞修拉着芙瑞雅坐在玄關上,溫柔說道:“但你以前並沒有擁抱孤獨,你只是在逃避孤獨。但因爲你年輕,世界對你而言是新奇的,生活對你而言是有趣的,所以你能一直逃,孤獨追不上你。”
“你也看了費南雪的演講吧?你知道他爲什麼會尋找他的後代嗎?因爲他被孤獨追上了。他年紀太大了,世界對他而言不再新奇,生活對他而言只剩下算計,面對孤獨的追逐,他已經無處可躲。所以他迫切地需要找另外一個容器盛裝孤獨——沒有什麼比看着自己的血脈延續更能緩解孤獨的痛苦。”
“而我做的事,就是跟你建立了一條羈絆。我們在一起時,羈絆可以驅逐孤獨;我離開後,羈絆的另一端會連接着孤獨,所以你纔會覺得痛——你已經被孤獨追上,逃不掉了。”
芙瑞雅低頭看着自己漂亮的腳部美甲,輕聲喃喃:“你好壞……”
“在你們看來,我應該是個大惡人吧。”亞修笑道:“其實你們的想法也沒錯,血月的教育也是爲了你們好。只要不走入任何一段親密關係,不跟任何人建立起羈絆,就不會失望,也不會孤獨,更不會受傷。因爲從來沒有過,所以根本不害怕失去。”
“但……我拒絕承認這種‘爲了你們好’。”
亞修朝小弦招了招手,等它一過來就將它舉高高,注視着它本來有蛋蛋的部位:“寵物店在向你售賣貓咪前就幫它們絕育了,因爲對於貓咪來說,發情很難受,會很痛苦,會有很多併發症,幫貓咪絕育是爲他們好。”
“在我看來,血月對你們做的,跟幫貓咪絕育沒什麼區別。你們不敢踏入親密關係,膽小的面對棉花糖都小心翼翼,這確實是能迴避許多潛在的傷害,但也讓你們失去了人最偉大的能力——愛人的能力。”
“但人不是寵物,至少……不應該是寵物。”
“我很高興,芙瑞雅。”亞修迎着媚娃的視線,說道:“你學會了愛人,你也知道該抵抗而不是逃避孤獨。這代表瘋的不是我,而是這個國度。”
“亞修,你可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邪教頭子。”芙瑞雅的笑容有些悲傷:“那我該怎麼辦?”
“不要抗拒踏入親密關係,主動尋找新的羈絆,可以是友情也可以是愛情,這樣你就能抵抗孤獨。”亞修說道:“不過你愛人的方式還是需要改正一下,太極端了,連打工養我這種話都說得出來,從‘完全自我’一下子就變成‘完全依賴’,你這樣很容易被渣男騙的。”
“保持自我,學會愛人。只要做到這兩點,那你在這個瘋子國度也能活得很好,或者說,至少活得比別人更加幸福。”
芙瑞雅癡癡望着他,“真的不能讓我跟着你嗎?”
“不是不能,我很願意。”亞修說道:“但這就意味着你要捨棄你十幾年的成果,冒着成爲通緝犯的風險,放棄即將到手的學位,放棄資源豐富的大學,放棄血月國度成熟的術師培養體系,甚至放棄成爲心靈術師的機會……你願意嗎?”
媚娃一愣。
“我跟你相處了五天四晚,相比起你在凱蒙十幾年的經營,這點時間實在太微不足道了。我對你而言,其實也沒那麼重要,你只是有些衝動——當然,我很高興這種衝動,這代表你的愛意在萌發。”
亞修忍不住笑道:“說起來,我也曾邀請某個人一起走,她也因爲現實原因很果斷地拒絕我我了。現在你主動追隨我,我反倒是拒絕你。”
芙瑞雅嘟囔道:“你就是垂涎得不到的,嫌棄送上門的。”
“我都被你罵得開始懷疑自己高尚的品格了。”亞修齜牙咧嘴道:“但我的想法一直沒變——我可以給你這個選擇,但前提是你要想好。”
“我可以成爲你的遺憾,但不能成爲你的災難。”
芙瑞雅抱起小弦,癱坐在地上想了許久,最後緩緩說道:“所以你打算就這樣將我玩弄的再也回不去,然後就一走了之嗎?”
被亞修這麼勸說,她也稍微冷靜一點。成爲心靈術師是她的夢想,她此時雖然是愛情大過天,但那只是因爲沒有進行嚴格的權衡,或者說她不想去權衡。然而當亞修將夢想和愛情同時放在天秤兩端擺在她面前,她再也沒法逃避。
看得見的東西總是重要的,看不見的東西總是能輕易捨棄的。
“你突然罵得好狠啊,說得我好像渣男一樣,但我其實也沒做什麼事啊。”亞修有些哭笑不得:“而且我也不是不給錢……這不是給了你一個術靈了嗎?”
他頓了頓又說道:“如果你暫時沒找到的新的羈絆,那就看着術靈思念我吧。思念可以緩解孤獨,思念可以醞釀期待。”
芙瑞雅看着熒球裡的同情術靈,忽然一陣心酸。
“你對我這麼好,這些天做的那麼多事,其實是不是隻是出於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