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是吃晚飯的時候,淳歌才告別林洎回到了官家,在京城的官家沒有東南的氣派,它在深巷,就猶如一個普通至極的四合院一樣,若不是門前的臺階,別人壓根就不會知道,那座平凡的院子裡竟住着位狀元,還是古往今來的第一狀元。
“朱叔。”淳歌望着那個一直在門邊等候着他的略顯老意的男子,這便是當年在淳歌小時候幫過淳歌一把的朱叔,纔不過幾年的時間,在淳歌的不曾留意之下,朱叔竟是老了,原本烏黑的發多了幾根銀絲,眼角的皺紋充斥着歲月的不滿,沉穩的性子猶如脫胎換骨,想必朱叔這些年一定很孤寂吧。
“你終於回家了。”朱叔的眼中泛起了淚光,這麼多年,他一個人守着這個所謂的官家,摸爬滾打在這天子腳下,支撐着他不讓他倒下的就是淳歌,這個改變他一生的孩子。
“這麼多年身在異鄉苦了您。”淳歌抿了抿嘴,露出個笑容,極緩極慢地說道:“我對不住您。”
“呵呵”朱叔自然地拍着淳歌的小肩膀,有些玩笑地說道:“我若是在東南,指不定還沒有我在京城的風光呢。”
“總有一天,您在東南也會這麼風光的。”淳歌盯住朱叔,像是賭誓般說道。
“我說怎麼還不回來,原是堵門口了。”這會兒慕容正與曾沉到了門口,淳歌這人架子着實的大,他倆都等了個把時辰,就是不見人,故而這倆才找了出來,未曾想人家是被朱叔堵着了。
慕容曾沉聯袂而來。給原本冷清的門口增添了不少的生氣,他們這幾年在官家,所有的瑣事兒都是朱叔幫着解決的,說他倆不敬佩朱叔這個長輩,這是不可能的。而朱叔因是獨居在此,難得有兩個後生陪着,也樂得高興。所以他們仨兒的關係那是頂好的。
“看我給忘了,這桌上的菜都快涼了,你趕緊進來。”朱叔這會兒纔想起來自己做了一桌子的好菜,他們三人都在等着淳歌的來吃呢。
“哦”淳歌挑眉笑道:“有一桌子的菜啊。”
淳歌這是二話不說,趕忙進去,朱叔的手藝那可是極品,萬一他去遲了就只能等着喝稀飯吃剩菜了。再者說他都多少年沒吃到朱叔做的菜了。心中甚是懷念。
有個淳歌先溜了。慕容曾沉倆人自然是知道淳歌心中打的算盤,他們也不甘落後,爭着搶着跑步上前,至於朱叔則是在身後看着這三個沒有太多朝氣的年輕男子。他拉起了皺紋,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像是回到了許多年前。
“哇”淳歌使勁兒吸了吸一桌子的菜香,在圓圓的桌子上擺着的都是他當年愛吃的菜。他不禁想起了夏家兄弟還有在東南的許多親人。
“這麼多年過去了,朱叔的手藝還是沒有變,改天一定讓阿流兄弟倆也來一趟,咱們聚一聚。”淳歌夾了一根青菜,細細的咀嚼着,就是這個味兒。
“行啊。”朱叔雖然是長輩,但在一羣吃貨面前他也只有盛飯的份兒了,他正端着淳歌的飯,淳歌的嘴裡絲毫不停止動作,手上又接過朱叔的飯,吃得那叫一個不亦樂乎。
慕容曾沉倆人對淳歌那種沒吃過飯似的吃相,實在是不敢恭維,不過他們也知道淳歌當年的那段歷史。像淳歌小時候的那檔子事兒,早就被朱叔慕容當成了飯桌上的談資,可憐的淳歌絲毫不知道自己的小時候,在某倆人的‘惡意’編纂之下,早就‘支離破碎’了。
晚飯過後,朱叔主動退出這三個年輕人的話題,淳歌三人一同來到了書房商議起秋闈案這件正事兒。
“我說最無辜的就是那些考生了,明明是解元的事兒,硬是扯到了舞弊,弄得一衆考生全部被駁回資格,還要再等上三年。”慕容倒是爲那些無辜受案的舉人抱不平,你說人家寒窗苦讀了數十年,就爲了一朝金榜題名,現在名也有了卻忽然要收回,可不帶這麼玩人的。
“大概有三四十名考生聚集在翰林院前頭,說是要討個說法,弄得我們這些翰林官都不敢回去。”曾沉這些年在翰林院也算是混出了個模樣,成了正五品的翰林學士。
“府衙不管?”淳歌愣了愣,三四十人賭在門口那不是聚衆鬧事嗎,難道府衙的人就不管。
“他們不敢管。”據曾沉所知那些?潑皮似的賴着不走的人都是些名家子弟,要麼家財萬貫,要麼家族裡有人位高權重。
“照你這麼說,那些窮苦的學生只怕早就被關進去了。”淳歌自己也在府衙待過,府衙的那一套他也熟得很,大多是的衙差都是欺軟怕硬,那些沒權沒勢的人也就成了殺雞儆猴的雞,哪裡有空留在翰林院門口啊。
“倒是沒聽說府衙抓了學子。”曾沉這幾日自顧不暇也不清楚府衙的動向。
“看來明日得去一趟府衙,會會那個知府了。”淳歌淡淡一笑,眼中露出微微寒意。
第二天清晨,天才亮早朝剛剛開始的時候,淳歌出門了,藉着還有些暗黑的天色,淳歌穿了件不怎麼顯眼的布衣,看上去就像個應屆的舉子一樣。頂着這副打扮,淳歌到了京城的府衙。
“去去去”
淳歌還不容易擠到了府衙門口,就被衙差推到了一旁,好在他身後有一位老者扶住了他?,否則淳歌非得要跌破塊皮。
“多謝老丈。”淳歌朝着老者點了點頭,作揖謝道。
“沒事兒,孩子你可得小心着點,這些衙差可都不是人。”老者像是做賊一般低聲細語地對淳歌說道。
淳歌臉上故作不解,問道:“爲何啊。”
老者以爲淳歌是剛到京城不知規矩,便細心地解釋道:“京中的秋闈大案,鬧得人心惶惶,這府衙捉了許多窮學生,我們都是爲了自己的孩子來的。”
淳歌這才點了點頭,說道:“怪不得有那麼多的人。”
今天早上淳歌一到府衙門口就見着了數百位老人老婦站在府衙口,他們嘴裡也不知說些什麼,就只見那些衙差沒一個好臉色。
淳歌本來還想再問些什麼,可京城的知府出來了,身着緋袍,戴着官帽,圓滾滾的肚子,和左臉那顆時不時抖動的黑痣一併映入所有人的眼簾。
淳歌真覺着是侮了他的眼,可週圍的老百姓卻不以爲然,還是一句句大老爺,大老爺的叫喚,有些人還拿着一袋銀兩跪在地上卑微地請求放人。想來那人是被抓考生的家長,手中拿的一袋的銀子只怕是那樣一個家的畢生財產吧。
知府剛開始是有些興致的,結果打開袋子一看,有些笑意的臉瞬間就轟塌了,將銀子往老者額頭一扔,尖細着嗓子說道:“哪怕你買只豬都不止這個價。”
老者不顧自己額頭的傷口,撲到知府的腳邊,死死拉住,一句一聲哀嚎地說道:“大老爺,這是小的家所有的錢財了,求你饒了小的兒吧,大老爺,求您了。”
那知府許是煩了,直接一腳就把人踹到了大門口的石獅上,老者當場就昏了。周邊的百姓都嚇得讓出了一條道,但卻不敢上前,只有淳歌幾步並作一步,來到了老者的身邊幫着處理了傷口,保住了老者的一條命。
“殺人者償命,大人不會不知吧。”淳歌的餘光似是看到那位知府要進府衙了,這纔不急不緩的高聲說道。
“你是什麼東西,敢和本官說法,你有看過有蘇律嗎。”知府鄙夷地望着淳歌爲了就老者而忙活的背影說道。
做了急救處理,老者終於醒過來了,淳歌將人靠到了石獅上這才起身,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轉身說道:“你說我有沒有看過有蘇律法呢。”
知府見着淳歌的正臉,倒是沒有馬上認出來,只覺着淳歌面善,思索了好一會兒,猛地睜開眼睛顫聲道:“官,官,官淳歌。”
淳歌當年手刃方宗禕的場景對於那些親眼目睹過的文官來說,可謂是歷歷在目恍如隔日,正巧這知府也是其中之一,乍一看淳歌他還真怕淳歌提着把大刀就砍了他。知府往後退了幾步,直到周圍都是府衙的衙差了,這才冷靜下來想起淳歌早就被罷了官,他根本就不用怕的。
知府在心中數了數自己府衙的衙差,約是二十來人,頓時心中也有了些底氣,疾言厲色道:“大大膽官淳歌見了本官,你還不跪下。”
“跪下?”淳歌簡直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忍不住笑道:“官某雖還不曾有官職安排,但你可別忘了,官某早在罷官前就已是四品知府,與你同級,如今官某乃是皇上欽差,代天查案。”
淳歌搖着頭,一臉平靜地問道:“莫不成大人是要官某,代天給你跪下。”
知府腦子一空身體先於思想給出了反應,嘣得一聲跪倒在地,嘴角像是在秋天冷得發抖。方纔還是鬥志昂揚的大孔雀,如今便馬上成了一隻鬥敗的公雞,可見此人的品質。
“即日起秋闈弊案由官某接手,大人可以歇歇了。”淳歌不帶任何感情了瞥了一眼知府,抖了抖袖子,便直徑進了府衙直奔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