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慕容與曾沉與淳歌和林洎揮手告別時,淳歌兩人確確實實地離開了京師,這個他們剛回來不到四個月的地方。
這一次淳歌林洎出使北方,明着雖說是欽差,可是卻沒有一絲一毫欽差出使的樣子,就連帶着的下人也不過爾耳,更別說官員了,十個指頭數個遍,也就兩人。然而暗中跟着淳歌的統衛卻是淳歌的老相識,十三等一行人,不過這些都是在暗中的人,反正在別人眼中,這一次的欽差可是有蘇建國以來最爲寒顫的欽差。
“呵呵呵。”淳歌撩開車簾,望着那漸行漸遠的京城,不由得哈哈大笑。
“怎麼了?”林洎瞧着淳歌笑得激烈,怕他嗆到,急忙幫着他順氣兒。
“他們這是怕了我。”淳歌媚邪一笑,望着林洎笑道:“你我離京一年,回京不過數月,他們便急匆匆地將你我調出京城。”淳歌冷哼說道:“未戰先敗。”
“想是你我來得突然,他們自是要排斥的。”林洎依舊溫和,但嘴角的冷意卻也是擋不住的。
“哎”淳歌揮出自己的右手,斜眼瞧着林洎說道:“他們排斥的自始至終都是我,可不是你,別將你我混在一塊兒。”
“難道在世人眼中,你我不是條船上的?”林洎捏了捏淳歌欠扁的嘴臉,這傢伙是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可偏偏他就是吃這一套。
“你大好前途的,何必跟着我蹚這趟渾水啊。”淳歌眉心一皺,一年多前的林洎是這樣,這會兒的林洎還是沒有變,若不是淳歌扯着林洎的後腿,林洎這廝早就成了二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官了,哪裡會在這寒酸的車廂中與淳歌嬉鬧。
“沒了你,在哪兒都沒了樂趣。還不如跟着你,活得也有樂子些。”林洎學着淳歌挑了挑眉,這是他這一年間新學的技能,現在的他就連笑容的弧度都與淳歌略有相似,更何況是一些細微的小動作。
“可你不覺着咱倆都快脫離朝廷了嗎?”淳歌小臉一垮,說道:“你老是同我在一處,萬一哪天我出了事兒,你可怎麼幫我。”
“想說什麼就說吧,別鋪墊了。”林洎無奈地笑了笑,淳歌這娃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這會兒撒嬌賣萌都用上了。還不是有事相商。
“爽快。”淳歌故作豪氣地拍了林洎一掌。卻在轉眼間就換了模樣,壓低了聲音說道:“他像是要動林相了。”
林洎的眼神往外一瞥,冷言道:“我知道。”
“這種時候,你該是待在林相身邊的。”淳歌倒不是大方。他只是不想讓林洎在自己與林相之間奔波,再者說林相到底是林洎的父親,即便淳歌與林相有仇,那也是他們之間的事兒。
林洎忽地將淳歌攬進懷中,呢喃道:“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也的確是一會,林洎揉着淳歌的腦袋,柔聲說道:“我正是知道,纔要避開。”
“怎麼說?”淳歌知道林洎的手段。有他在林相身邊,即便是蘇見豫動起手來也要掂量幾下。
“他是皇,他若是真要動手,我擋得住今日,又能擋得住來日嗎?”林洎搖了搖頭。深嘆一口,他總算是理解了當初林相面對蘇見豫時的無可奈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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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此番他若是動手,你必要袖手旁觀,末了再求情嗎?”淳歌倒是從未想過這樣的方式,他向來是喜歡將一切危機扼殺在搖籃裡,而林洎的做法卻是在絕境之下最爲有利的方式,須得有壯士斷腕的氣魄不可。
“我只有把自己撇乾淨了,最後才能求情,這情他纔會給。”林洎牙齦一緊,面對蘇見豫這樣的敵人,任何一個步驟都不能放鬆,他只有真正與林相隔開了,才能在最後的時刻保住林相,蘇見豫纔不會猜忌於他。
“只怕林相併不是那種任人宰割的人吧。”淳歌可不相信林相是個軟柿子,別看平日裡林相像是什麼事兒都不甚在意似的,但是真的逼急了,林相的反撲沒有幾個人承受得起。
“確實,他並不是軟柿子,可在某些時候又是一個軟柿子。”林相的斤兩林洎到現在都還沒弄清楚,這就足以證明,林相的心思是如何縝密。
“你的意思是林相會用障眼法。”淳歌倒不是真的期待朝廷的那場帝相之爭,但他不難猜出林洎的言下之意,想必林相這一次會故意示弱,既麻痹了蘇見豫,又能爲自己尋得一線生機,起碼這幾年蘇見豫不會再起殺心。
“孺子可教。”林洎躲到一邊就是爲了避免被這場短暫的交鋒給波及。
“說完我,該說說你自己了。”林洎的眼中略帶幾分責怪,但卻也說不出什麼重話,“你明知他有意讓你出使北方,爲何還要順着他的意思。”林洎可不信憑着淳歌的本事,還不能將這差事兒給推掉。
“我有選擇嗎,他是皇,又是師,有了這兩層關係,就等於束縛着我的雙手,我能不聽嗎?”淳歌也有些鬱悶,他雖蘇見豫雖有師徒之情,但蘇見豫卻早沒了師徒之誼,他不知道他這僅剩的情義會在什麼時候,被蘇見豫消耗完全。
“你這樣不是個法子。”林洎本想勸勸淳歌的,但是他知道蘇見豫在淳歌心中的分量,別看淳歌嘴上不說,然而他知道實際上淳歌是個極其忠義的人,是斷然不會背叛蘇見豫的。
“你不也是非要跟來,好好地在家中裝病不是很好嗎。”淳歌撅了撅嘴,林洎那點兒手段他可是門清,碰上什麼大事兒,便病倒了,因此人送外號,病得及時。
“你一人對付四王,我又怎能放心呢。”淳歌與林洎這一次出使說是一個警告作用,打着巡視北方的旗號,其實就是爲蘇見豫解決四王矛盾的。不用蘇見豫說,林洎都能猜到其中的艱難險惡,這種時候林洎自是不能離開淳歌一分一毫。
“對付,我可不想對付四王。”淳歌抖了抖衣袖,四王是何許人也。他一人單挑四個,那不是尋死的節奏嗎,他這一次不過是去找北王罷了,至於其他幾位,非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與他們起衝突的。
“看來高卿士與他都低估了你啊。”林洎就知道淳歌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的傢伙,果然那個高卿士聯合蘇見豫搞得那一套都是白費了。
說到高卿士,就不得不提這人那日在大殿上的表現了。一般人可能會覺得高卿士這傢伙不知聖意,妄作猜測多此一舉,但淳歌等人卻是明白。若非有蘇見豫的授意。借給高卿士百個虎膽。這廝也不敢再金殿上多說一句,更別提舉薦淳歌出使北方了。
淳歌極淺極淡地笑了笑,蘇見豫吩咐的事兒,他會去做的。但是怎麼做,如何做便全在他的手上,正所謂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有林洎相陪,這北行一路,淳歌走得十分悠然,偶爾席地而坐上個風景,偶爾踏個青,光是耗在路上的時間就有四五天,到達北王所在的城鎮。更是用去了半月有餘。
這日淳歌與林洎兩人扮作尋常學子的模樣,混跡在人羣中,好在這倆傢伙年齡都不大,摻雜在那些年輕學子中倒也和諧。
“這兒怎會如此熱鬧?”淳歌也是來過北王所在屬地,從前可沒有這麼多的讀書人。大多是百姓與武將。
“公子怕是外來的吧。”一個賣東西的老者,聽見淳歌的話,順口一應。
“確是,小可四五年前曾到此一遊,轉眼竟變了一番模樣。”淳歌很是客氣的應道,他向來都是濁世貴公子的代名詞,自然不能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林洎瞅着這樣的淳歌,嘴角一翹,淳歌又開啓那種端着公子範兒的模式了。
“幾年前世子將鬆城那套辦私塾的法子用到了這兒,光是上一次的秋闈,我們這兒就中了好幾個舉人。”那老者說着似乎還餘有榮焉,那種自豪的感情當真是油然而生。
淳歌的嘴角抽了抽,鬆城那私塾就是他搗鼓的,人家北王世子倒是真不客氣。
“原是這樣,想來這些學子便是來赴詩會的吧。”淳歌依稀記得自己在鬆城時每隔三個月便讓宋琦辦一次詩會,促進文人間的交流,這世子學得還真是周到。
“公子是個行家,前頭就是詩會地點了。”老者指了指不遠處的酒樓。
淳歌作揖謝了一聲,便拉着林洎氣沖沖地往那兒走。
“你這法子想出來又沒說不讓別人用,莫氣莫氣。”林洎自是知道淳歌是惱了,這傢伙向來重視自己的勞動成果,可暮然回首卻發現人家北王世子不問自取,還搗鼓得好好的,淳歌生氣也是難免的。
“什麼呀,我是鬱悶。”淳歌不是小氣人,但他也不否認自己就是小氣,只聽見他悶聲說道:“想當初我倒騰的時候怎麼就沒有這樣的熱鬧呢,你說這不是人比人哎呦”淳歌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撞到了林洎懷中。
“哎呦”一個女聲緊跟着淳歌的聲音響起。
原是淳歌走得急,又同林洎說話,一時沒有注意,與一女子撞上了。
在林洎關切的目光下,淳歌很快意識到自己在大庭廣衆下,被禁錮在林洎的懷中,這個影響相當的好,所以他只能嗖的一聲,與林洎隔開了幾步,這才整整衣裳,打算向那女子道歉。
“在”淳歌的下字還在喉嚨裡,便瞧見那女子一個勁兒地盯住林洎,眼睛都不帶眨的。
“小女子,蘇祐菀”只見那女子朝着林洎盈盈一拜,好似風拂柳。
蘇祐菀,淳歌一愣,這名字耳熟,像是西王那個獨生女的閨名,這姑娘可是出了名的才女,然淳歌今兒一看,哪裡只是個才女,絕對稱得上是絕代佳人了。
可是面對這個女子,淳歌卻怎麼都起不了憐香惜玉的心,更有一股無名火燒在他的心頭,當然不排除淳歌是個女子的緣故,只是最大的原因,卻只有一個。蘇祐菀着眼睛是往哪兒瞧呢,爲何要盯着林洎死活不肯閉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