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語揹着淳歌沒有停下腳步,更是不吃不睡,但是吳語畢竟是人,是人就會累,就會需要休息。而淳歌也沒有爲難吳語,當初他讓吳語被他,就是爲了恢復體力,等吳語累了的時候,他自己也能上路。
果然這一刻吳語竭盡全力終於累到在地,連動也懶得動了。
“我知道以你的本事只要休整片刻便能恢復一些體力。”因此淳歌並沒有打算爲吳語在此地停留。
淳歌挪着沉重的雙腿往前走了幾步,誰知吳語硬是拉住他的褲腳,虛弱道:“大人,等我一會兒,一會兒就好,我保護您。”
淳歌蹲在身子,將吳語的手從自己的褲腿上拉下,輕輕地放到了地上,柔聲說道:“現在起,你別跟着我,會皇上那覆命。”
“大人,我”不等吳語說完,淳歌便已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的速度雖慢,但卻不曾停下腳步。
以淳歌的腳程終於在第三天的深夜趕到了柳護城城外,此時此刻的淳歌累極,餓極,但他不敢停下,他只怕這一聽便再也沒有氣力站起來,所以他只能堅持,擡着千斤重的腿,邁着虛浮的步子,一步一步地靠近柳護城。
還有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十米。淳歌似是到了極限,顫抖的腿差點就癱軟在地上,不能軟下去,林洎就在城中,他不能軟,他還要走。
九米,淳歌已經看到了城門,八米。淳歌瞧見了城門上頭的圖案,七米,淳歌好像聽見了城中的聲音,六米,淳歌聽到了城裡有滴答滴答的聲音,五米,淳歌覺着城門口好像有些許的光從縫隙中透出來。四米。藉着微末的光淳歌的影子已經在城門上了,三米,淳歌只要伸手就能觸碰到城門了。二米,他的林洎就在這一扇門後頭,一米,毫無預兆地他癱倒在城門口。
淳歌僅剩的力氣支撐着他。敲響了城門。
“開門,開門。”因爲沒有進食或是補水。淳歌的聲音出奇地沙啞。
偌大一個柳護城竟沒人聽見淳歌這點聲響,他只得繼續敲門,並且用他最大的力氣叫道:“開門,開”
只是當淳歌叫到一半的時候。城門竟被淳歌這個“半死不活”的傢伙敲開了,淳歌本來是將重心都放在城門上的,誰知城們這般沒有預兆地開了。一下子,他趴倒在地上。摔得他眼冒金星,幾乎就要昏死過去。好在淳歌的意志力是非人的,他硬是撐起了即將要閉上的眼皮,微微一擡頭,映入他眼簾的是他這一輩子都難以忘記的一幕場景。
淳歌不知是哪來的力氣,竟扶着城門站了起來。一座在他記憶中十分鮮活的城市,而今剩下的卻只是死氣沉沉。
月光詭異地籠罩着柳護城,淳歌眼中的柳護城竟是一步一屍,衆人的血竟像小溪一般,而月倒映在在血中,也不知是哪個人的血,正在流淌,一城之中竟沒有一絲兒人氣。
地上的屍體有的是統衛,有的是林洎的兵,還有的是普通的老闆姓,淳歌能想象到戰事的慘烈,否則也不會留下這滿眼的蕭條。
淳歌沒走過一個人的身邊,都看得十分仔細,他生怕看見什麼,又怕看不見什麼,於是便有了這樣一幕景象,淳歌沒走一幕深吸一口氣,又長吁一口氣。
府衙是林洎待過的地方,淳歌本以爲府衙應該沒有那麼多殺戮,誰知剛一推開門,就見屍體堆成了小山,淳歌一間一間地找,就是尋不到。接近黎明的時候,淳歌已經將柳護城翻了個遍,而答案便是林洎不再在兒。
得出這個結論,淳歌是有喜有悲,喜的是起碼現在林洎還是安全的,悲的是,林洎如今極有可能正被蘇家兄弟追殺,性命垂危。
淳歌雖擔憂但此刻也只能靜下心來,才能尋到一絲林洎去向的線索。他從城門進來,城門完好,城外無人,有兩個可能,一是蘇家兄弟屠城後,將門帶上並離開了,二是林洎並不是從城門離開,蘇家兄弟在襲擊成功後讓大部分人馬回去想蘇見豫報告,小部分人繼續追擊林洎。淳歌猜第二種想法的可能性最大,而柳護城確實有一條小路通向城郊,是當年地震後留下的一條逃生通道。
彼時,淳歌力氣耗盡,他不能再強撐着,因此他選擇在靠近通道的人家家中尋了點吃食,並且休息了一刻鐘。終於,在他恢復了絲絲力氣後,朝着通道進發。
正如淳歌所料,通道內同樣有幾具屍體,有統衛也有林家士兵,故而淳歌猜對了,這條路他走得也更加堅定了。
可是出了通道並不是一條道,而是一個交叉路口,一面是通向杭城,一面則是通向邊境,林洎往哪個方向走並不難猜。林拓雖在杭城周邊與淳歌開戰,但林洎一行人是絕不會再這個關鍵時刻到那裡去攪亂戰局的,再說林拓在邊境還有五萬人,正好可以用作保護林洎,因此林洎一定是往邊境走的。
果不其然,淳歌走了一段路程後邊發現了一些人跡,或是拖痕或是血跡,但卻沒有屍體出現,這說明林洎他們在前方,而蘇家兄弟在後方,一前一後暫時並沒有交戰,也沒有大規模的傷亡。
晨曦過後很快便到了午時,本該是陽光明媚的時刻,卻是烏雲籠罩,天空中偶爾閃過幾個悶雷,無不預示着即將的大雨。
淳歌一個不留神,被絆倒在地,衣袖被扯破,手心也有了劃痕。因爲體力的緣故,讓淳歌每一次倒下都難以再次站立,他只能先趴在地上休息一下。他的餘光瞥向絆倒他的那塊石頭,他原以爲是一塊比較大的石頭,可事實證明那是一具屍體。發現了第一具,第二具,第三具也就不遠了,淳歌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腳下多了很多屍體,看地上的血色,應該是一個時辰前纔剛死的。蘇家兄弟趕上林洎了,這有這麼一個可能,淳歌猛地爬了起來,差點又倒下去了。
在接近黃昏的時候,淳歌聽到了廝殺的聲音,遠遠望去是兩方在交戰,淳歌急切地尋找林洎的身影,而天空中也飄起了細雨。終於,在另一處淳歌看見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兒,灌鉛似的叫彷彿輕鬆了許多,直勾勾朝着林洎哪一方走去。
只見林洎那便大約有二十來個人,十多個人是統衛,將一個看似是將軍的人物圍在中間,離統衛不遠的是蘇佑君與蘇佑啓,站在這兩人正對面的便是林洎。他的身邊這會兒沒有一個人,他的手上連把趁手的兵器都沒有。
蘇佑啓朝着林洎發動攻擊,林洎雖有些武功底子,然身子不好又碰上強勁的對手,跑了十來米,便被蘇佑啓擒住了。
蘇佑啓與蘇佑君不知說了些什麼,淳歌聽不清只得加緊腳下步伐,眼見蘇佑啓掐住了林洎的脖子,而林洎竟也毫不掙扎。
“住手。”淳歌見林洎的性命握在蘇佑啓手中,不由得失聲一叫,這聲音和他往常的聲音大有不同,沙啞得都像是從破鑼嗓子裡發出來得,語速也比平素急了好幾倍。
從聲音中所有人都聽不出是誰,就在衆人回首一望的時刻,才驚呆了,平素一派瀟灑風流的淳歌,如今竟以一種近乎狼狽的姿態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林洎想不到淳歌會趕過來,他的目光從看見淳歌的那一刻便不再移動,淳歌瘦了,憔悴了,鬢角的銀髮好像多了幾根。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麼,只是默唸着淳歌的名字。
“王爺,林洎素來有咳疾,勞您鬆手。”淳歌慢慢地走到蘇佑君的身邊,看着蘇佑啓,他不敢打量林洎,他怕他會崩潰。
“此人乃是逆賊之子,其罪當誅。”蘇佑啓非但沒有放手,反倒是多用了幾分氣力。
“慢着。”淳歌強迫自己鎮靜下來,蘇家兄弟不會無緣無故地要置林洎於死地,唯一的可能便是蘇見豫下令了。
“殿下,王爺,饒他一命如何”這一次淳歌是看着蘇佑君說的,這兩兄弟以蘇佑君爲主,只要說服了蘇佑君,蘇佑啓自然會放人。
“淳歌饒他,誰饒過我們啊。”蘇佑君平靜說道。
“殿下,若是您此番高擡貴手,官派將傾盡全力支持您。”淳歌知道蘇佑君覬覦官派不是一兩天了,爲了林洎別說是一個官派,就算是他的命,他也給。
“本宮乃是太子,要你一個官派做什麼。”蘇佑君仍然不爲所動。
“再加上南方呢。”淳歌猜不準蘇佑君究竟要的是什麼,只能一個條件一個條件往外扔,他恨極了自己爲什麼不學些功夫,如今只能將林洎的性命交到別人手中。
“動手。”蘇佑君連餘光都沒有給淳歌一個,便朝着蘇佑啓下令了。
“不要。”淳歌朝着蘇佑啓筆直地跪下,聲音帶着些哀慼:“習類,不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