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淳歌已經不知道是該哭泣還是該大笑,笑林洎的傻,笑林洎做了那麼多仍然逃不過一死,笑林洎的願望達成,他終歸是活下來了。
可是爲什麼淳歌會那麼想哭,他就知道他的林洎怎麼會那麼自私,捨下他獨自去了,原是相助敵人害死親夫的愧疚,壓得林洎喘不過起來,索性成全了蘇見豫,不作任何抵抗地赴死。
林洎一死,淳歌必然會大受打擊,蘇見豫也沒興趣對一隻沒了利爪的狗動手,淳歌的性命自然保住了。再者,這些年來蘇見豫對淳歌絲毫不留情面,而淳歌卻是一退再退,林洎想用死來告訴淳歌,恩情他替淳歌還上了,接下來不用再被這點恩義束縛着了。
這個時候的林家人對林洎沒有怨恨,畢竟人已經去了,再做糾纏也無濟於事,只是他們難以想象,林洎這個看似溫潤實則無情的男子,竟會爲了所愛之人,機關算盡傾盡所有,落得一個英年早逝的結果,實在有些令人唏噓。
“誠如世人所想,林洎的死,對我打擊甚大,歸隱退出有蘇的政壇,淡出衆人的視線,都是正常的。”林洎死前已經爲淳歌鋪出一條路,剩下的就看淳歌怎麼去實行。
林方神色複雜地瞧了淳歌一眼,林洎用自己的死爲淳歌爭得了喘息的時間,而淳歌一如林洎所安排的,第一時間理解了林洎的意思,照着林洎的方案進行,這是何等的默契。怕是世上任何夫妻親人都及不上的。
“你當真打算三年後便出山嗎?”樂水很是擔心,三年的時間,淳歌的病真的能好嗎。
“出山?”淳歌不可置疑地笑了笑,說道:“這一次,我絕不求人。”
“你”樂水覺着淳歌的似是有些改變,但具體有說不出所以然來。
“好了,好了”秋神醫從廚房走了出來。叫道:“這傢伙該服藥了。你們等一些時候再聊。”說着便將一碗黑乎乎的藥,擺在淳歌眼前。
淳歌看了一眼,便一口喝下。倒是讓秋神醫一驚,淳歌從前最厭煩的便是喝藥,現在卻如此乾脆,哎。他也只能嘆上一口氣了。
“這藥是治你眼睛的。”秋神醫又另外拿出了好幾個藥房說道:“心疾這病,我還得研究一下。這是幾個擬定的藥房,等藥材到了,咱們逐個試試。”說罷秋神醫叫藥房遞給淳歌,似又想起淳歌近來眼神不好。只能作罷,還是他自個研究研究。
“你腿疾這病怕是要烙下病根了,這幾日不要再走路。我讓林木給你做個輪椅代步,等子衿到了再爲你施針。”秋子衿已經從京城出發。大約半個月就能到達這裡,倒是他與子衿兩人聯手,一定能將淳歌養回原來的白白胖胖的。
“好。”淳歌現在是個病人,自是很聽話地點頭。
秋神醫見淳歌難得得乖巧,便也不再多說,自個進了房間琢磨要放去了。
“哥,你剛來,先去休息休息吧。”淳歌有些話要同林家人說,並不想讓樂水與林家扯上關係。
樂水哪能不知道淳歌的用意,只可惜他現在身後不僅僅有他自己更有一個官家,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樣隨心所欲了。
淳歌喝的那藥光看起來就苦得沒邊,他一口悶完,起初沒什麼大礙,但後勁這會兒就上來了,淳歌不由得皺了皺眉。
“喝點水吧。”林方似是知道了淳歌的處境,急忙倒了杯水給淳歌。
淳歌點頭算是答謝,用水壓下了舌尖的苦澀,說道:“如今我雖自顧不暇,但是林家在東南的根基還未暴露,也不用我庇護,只需做到循序漸進,不要出挑,穩穩紮根便可。”
“現在風頭正緊,還能循序漸進嗎?”林錦就是負責南方商業這一塊的,雖然他們沒有被發現,但是沒有了林拓的庇護,他們北方人在南方多少會被排斥的,再者他們姓林,此時去蹦躂會不會太過顯眼了。
“天下間姓林的千千萬萬,你怕什麼。”淳歌想的正是反其道而行,誰說罪人就得藏着掖着,他偏偏就要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得讓人家想不到。
林錦聽懂了淳歌的意思,笑問道:“那我就去找新到任的南方官員。”他尋思着,反正要暴露,那就玩把大的。
“隨你,若是遇上了困難,便私下去找夏家,阿流會祝你們一臂之力的。”淳歌這樣安排也是回了夏家好,雖然夏家與淳歌的關係,沒有擺在明面上,但還是有少數人知道夏家與淳歌關係密切的,所以東南的首富,夏家還是讓賢的好。
“那我這幾日便動身。”其實林錦留在青山村就是爲了向淳歌討一個法子,護住林家的產業。
淳歌點頭,繼續說道:“林家七萬軍已經盡數到了北夷舊址,要養七萬人,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林家經此一役,已是半個空殼了,剩下的錢財只能支撐半年之久。”林錦很早就將這筆賬算清楚了,他本想向淳歌借錢的,奈何淳歌現在已是泥菩薩過江,因而他口不了這個口。
“七萬人只進不出,可不是個好現象。”淳歌合上了眼,似是在想對策,衆人也不打擾,就這麼靜靜地等着。
“要不讓着七萬人,融入百姓,自力更生。”林同冀建議道。
“也可,等到有需要時,再召集人馬也未嘗不可。”林瓊點了點頭,覺着這個法子也不失爲一個好辦法。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淳歌開了口卻沒有睜眼,他不曾想到林拓家的義子,竟還保留着些許天真。
“如今自顧不暇,七萬人能保着命便是不錯了。”林同冀一直負責坐鎮後方,與這些士兵的關係也是極好的,想來將來若是着急的話,應該能找到些人的。
“這七萬人不能散。”淳歌自小便見過了人心,但凡有一絲一毫的危險,他都不能冒險。
“讓這七萬人在北夷開荒。”淳歌突然睜眼,心中閃過了這個念頭。
“開荒?”林良瞪大了眼,看着淳歌,說道:“當初北夷進攻,爲的就是糧食,那裡可是出了名的乾旱啊。”當年初就是淳歌親自打得北夷,難道淳歌忘了。
“北夷進攻有蘇,圖的是糧食,但北夷卻不是不會產糧的,只不過那年旱季較長罷了。”淳歌上一次與林洎一去北方,已經隱隱約約感覺到,北方的乾旱已經到了一個極點了,所謂物極必反,只需要一個奇蹟便會降雨,倒是土地該善了,自是可以種糧。
“這”林瓊不否認淳歌這個提議很好,能夠自給自足當然爲林家解決了一個大問題,只是天氣這玩意有其實人能預料的。
“這七萬人,必須熬過一段苦日子。”淳歌的態度十分肯定,如今這個動盪的時間,是人心最易散的時候,但只要度過這一時期,這七萬人的心便會全心全意歸到林家身上了。
“人心難聚易散,而今又是艱難時刻,確實需要一個法子,一勞永逸。”林瓊點了點頭,這便是贊同淳歌的想法了。
“我同老七一起回守,開荒也好,尋個別的出路也好,總歸是要不離不棄的。”林瓊心下已經有了決斷,這七萬人的心,必須握緊了。
“咱們七兄弟,一下子走了四個,還真是沒有團聚的命啊。”林良長嘆一口,林蒙被安排進李虎的軍隊,林錦要忙着立足東南,林瓊與林同冀要去北方,穩定軍心,一下在人就都走了。
“不僅他們要走,你也要走。”淳歌不清不淡地說道:“北方纔子一向以林洎爲首,如今他去了,北方便少了個才子,你的名氣雖及不上林洎,但卻也不小,你要用這三年成爲北方士子的標杆。”
“這有何難?”林良一向自負才情,要不是有淳歌林洎壓着,他早就出頭了,何需等到今日啊。
“北方文壇的領袖,你以爲北王不覬覦?”淳歌瞥了林良一眼,說道:“此去,我要你投靠北王。”
林良這會兒正喝着茶,猛地聽淳歌這麼一說,差點將水給噴出來,驚道:“投靠北王。”淳歌先前不是說北王是隻老虎,現在要他去找北王,難道不怕他被人家活剝了啊。
“北王正要一個文壇領袖,你去正好合了他心意,他自是會重用你的。”北王這個人還是求賢若渴的,只要沒越過底線,北王還是願意包容任何人的,就像北王對淳歌的態度一樣,只要淳歌沒有做什麼危害到北王的事情,北王還是很歡迎淳歌到府上作客的。
“那我用什麼身份去?”林良試探問道:“大才子?”
“林家人。”淳歌雲淡風輕地突出這三個字,好似林家現在還是大家貴族一樣,絲毫沒有考慮到林家如今的處境。
“你瘋了。”別說林家人,現在就算是姓林的,都巴不得自己祖上改姓,生怕和林拓扯上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