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待嫁（上）
章家的那個排行老二的庶子實在符合謝氏的一切標準。出身低，又沒大出息，但是這嫡母這邊的孃家卻是能跟次輔夠上關係。謝氏很快的便決定下來，就連嫁妝也準備的相當的快。
世芸整日裡也開始忙着繡嫁妝，她的時間比世萱還要急，卻沒有世萱有那樣多的人幫忙，每日都要做到三更。
這一日，世萱打發了個丫頭到世芸這裡：“姑娘說讓奴婢過來幫忙。”
世芸擡起頭，順帶活動着脖頸，這些日子沒日沒夜的趕那些針線，脖頸都是僵直的。如今能有人幫忙，她着實歡喜：“勞煩你了。這是鞋樣子，你且照着這個來。簇水，你拿了絨線幫襯着些。”
簇水方應，那丫頭道：“哪裡那麼麻煩，我一個就行。”丫頭說着，接了鞋面料子，照着那樣子飛快的動起手來。動作極爲的麻利。
世芸暗暗點頭，端了茶吃，隨帶着同那丫頭說話：“你這樣能幹，五妹妹日後必要帶你過去的。”
丫頭叫紅香，十七歲，高挑的個子，細細的腰身，容貌也是俏麗的。聽世芸這麼說，紅香紅了臉，低着頭，只露出雪白的脖頸。
世萱的陪房丫頭都已經選的差不多了，而她的，到現在還沒有着落。也是，她同世萱嫁的人不能同日而語。
眼前浮現那個跪在地上不住磕頭，姿態極爲謙卑地庶子。夫唱婦隨，她日後也要那麼的謙卑。說不定，過的比現在還不如。
世芸面上泛起一陣紅暈。
琉璃忙收住淚：“奴婢還是歡喜的。”爲了讓譚世儀相信，她扯出一抹難堪地笑容。
簇水進來，見世芸愣愣地坐在那，不由道：“姑娘，你也彆氣了。你也瞧見方纔擡三爺來的了。”
譚世儀面上帶着微笑，很受用地聽着琉璃表白，只是他口中所說的話與他的表情極爲不相稱：“你口裡這麼說，心裡卻不這麼想吧。要不，你哭什麼？”
庶子庶女，生來就是讓人踩在腳底的，還不是一樣的過。
譚世儀不以爲意：“姐姐若是連我都瞧不起了，日後怎麼跟姐夫過日子？聽說，姐夫在家過的連我還不如，還給弟弟當踏腳石。我在無用，也沒人敢把我當下人。姐姐，你日後還是要靠我的。”
“難不成五妹妹就不是你姐姐了？”
世芸按住他：“你跟下人置什麼氣？小心傷口裂開，到時候有得你受。只是你怎麼來了？”
譚世儀火大地將扇子扔向拿兩個僕婦：“滾！老子撕了你們！”
簇水橫雲甚至遠遠地站着。
譚世儀頓時齜牙咧嘴：“疼，疼的厲害，跟燒的一樣。那狗日的郎中給的什麼藥，越抹越疼。”
譚世儀提高了嗓音，處於變聲期地他，那聲音有些瘮人：“怎麼？難道你哪裡不滿？”
僕婦接了錢卻道：“三爺原先說好的是五百錢，如今只有二百錢。”
世芸斥道：“三弟！”
“我如今就這樣了，還能怎麼辦？再說，我姐夫又不是泰寧侯，我做的那麼好做什麼？”
側躺在上頭的譚世儀急地拍着扶手：“蠢材，蠢材。豎着不就進去了？”
譚世儀攔着簇水：“什麼五百錢，就三百。多一文老子也不給你們。忘八的狗奴才！”
“滾出去！外頭的婊子也比你笑得好看！”
譚世儀哼道：“人家眼裡只有太太生的纔是，我是哪根草？四姐若是做了泰寧侯夫人，看還有沒有人敢這麼對我。”
琉璃猶如篩糠一般，死命地磕頭：“奴婢不敢，奴婢不敢。三少爺慈悲爲愛，最是體恤下人，伶老愛貧。奴婢能跟主子，是幾輩子修來的。”
“胡鬧！琉璃是太太給你的。”世芸瞪了譚世儀一眼，看着畏畏縮縮地紅香，再環視着猶面臨大敵地丫頭們，只得開口道，“怎麼不給三爺上茶？”
消瘦的丫頭撲通地跪倒在地，整個人不住地顫抖着，碩大的眼淚不自主地便掉了下來，打溼了青石地磚。
世芸嘆了口氣，吩咐着簇水：“方纔泰寧侯府送的東西呢？你拿到三爺那，就說人家都送到我這了。另外，看看還有多少銀子，都給三弟送去。”
世芸不解地看着那兩個僕婦。
簇水聽了忙道：“姑娘，你攢了那麼多年的……”都給了三爺日後可怎麼辦。未來的姑爺是庶子，章家的那位太太是怎麼對待未來姑爺的，姑娘嫁過去能討好？
世芸輕輕地嘆了口氣，取過鞋子繼續做着。
世芸氣得只不理他，到底有人進來把譚世儀擡走，跟他的青霜瞧了瞧世芸，又瞧了被人擡出去的譚世儀，留了下來：“四姑娘，您彆氣。三爺今日不大高興。泰寧侯府來送東西，大爺二爺都有，唯獨少了三爺的。三爺要過來看您，婆子都不肯擡，許了五百錢纔過來……旁人總說有的沒的……”
世芸嘆了口氣，讓簇水拿了個墊子親自爲譚世儀墊再胸口：“這樣也舒服些。傷口可還疼？”雖惱弟弟的不爭氣，可終究還是自己的弟弟。
“你那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酸話。外頭許翰林的兒子比我還渾，就因爲是太太養的，無論做什麼，旁人都說好。我看上了個丫頭就是色膽包天、荒淫不堪；那個就成了紅香添玉。若是二哥問姐姐要了剛纔的那個丫頭，姐姐會不給麼？姐姐也看不起我了！四姐，莫不是忘了我跟你都是從一個娘肚子裡爬出來的？”
那兩人眼神中明白的帶着不屑。這是…..,
譚世儀看着那兩個身強力壯的僕婦，不由的頭大起來，滿口叫服：“又不是不給你們，跟沒見過錢一樣。爺能騙你們麼？”譚世儀說着，滿身地亂摸，無奈動作太大，一把摸到大腿傷口處，痛的他滿口都在喊娘。
“你……”世芸一股子氣哽在胸口，卻不曉得要如何說。
譚世儀瞧了一眼簇水，陰陽怪氣地道：“四姐，你這屋裡的丫頭都是死人麼？還是也跟二哥屋子裡那些眼高手低的丫頭一樣，瞧不上我？”說着，譚世儀扭頭，嘲弄地盯着一個紫衣丫頭，“琉璃，你說是不是？”
以自己的小心翼翼換取片刻的安寧。只是小心翼翼真的能讓他們心想事成麼？
簾子掀起來，不見人進來，世芸站起身，卻見擡肩輿橫在門口。
少年的雙眼如吐着芯子的毒蛇一般盯着琉璃。
琉璃慌手慌腳地出去。
屋子裡的丫頭聽了這個信兒，忙跑了出去，生怕這位三爺覺得她們長得好，要向姑娘把她們逃去。看看琉璃的模樣，就曉得在三爺那沒少折磨。
世芸生怕他那傷口裂開，忙按住他：“簇水，再拿五百錢給兩位媽媽。”
譚世儀怏怏地收了眼睛，討好地對着時姨娘笑着：“三姐，你這丫頭我喜歡，你把她給我吧。我拿琉璃跟你換。”
“姑娘，三爺來瞧姑娘了。”
“三弟！”
譚世儀沒意思地搖着頭：“沒出息，一點都不經玩。”
譚世儀把玩着手裡的扇子：“四姐，不就是讓你幫我給了五百文錢麼？你至於對我這般麼？老爺那張臉我已經見的煩了，不想在你這也見。”
他這麼一說，那擡肩輿的僕婦才恍然大悟，將肩輿換了方向擡了譚世儀進來。
世芸心疼地看着滿臉煞白的譚世儀，命簇水拿了二百錢出來給那兩個僕婦。
“青霜，給爺滾出來！”譚世儀在院子裡一聲怒吼。
譚世儀撇撇嘴：“出去就出去。”他瞧了瞧周圍，突然又笑着對世芸道，“四姐，麻煩你叫人擡了我回去。另外再給我五百錢，這個月的月錢沒了。”
譚世儀一雙眼滴溜溜的瞧着世芸桌上的那些個針線：“四姐眼裡只有姐夫，沒有我這個弟弟了。”
“出去！”
譚世儀笑道：“四姐，你生氣做什麼？你還沒嫁人呢。等你上轎，還要我把你揹出去呢。我若是不高興，揹着你摔一跤，壞了你的福氣，可怎麼辦？”
世芸低下頭繼續做針線。
放下肩輿，僕婦卻不出去，如同根樁子立在譚世儀身邊，完全漠視簇水請她們出去。
“你說的這都是什麼話？”
“你若是記得疼，就該好好的。怎麼還不長記性？”
譚世儀撇撇嘴，突然雙眼直勾勾地盯着坐在腳踏上的紅香：“這丫頭模樣好俊啊，我怎麼從來都沒見過？小美人，你叫什麼，多大了？”
青霜抖了抖，只得辭了世芸。
世芸聽着這話裡有話，細細地問他，他卻不說。世芸想了想，肯定又是什麼人說了這說了哪的，揣度着道：“旁人對你怎麼樣，看的不是別的，是你的品行，你若是好了，旁人自然會高看你。”
不曉得爲什麼，她眼前總是浮現那個不住磕頭，爲章太太當踏腳石的未來夫婿。
章家，一切都是未知。
那是什麼樣的人家，都有什麼樣的人，夫婿又是怎麼樣的人。
她擡起頭，看了眼身邊的橫雲，示意她過來：“明兒章家要過來，你且替我問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