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立志(上)
章延闓從學裡回來,從懷裡掏了一串錢給門房的人:“老馮,這個請你吃酒。”
老馮忙將錢塞了回去,催促着章延闓快些進去:“二爺,快進去吧。老爺叫呢!”
章延闓將錢塞了過去:“給你就是給你,哪裡有再收回來的道理。老爺找我有什麼事?”
老馮擺着手不要,嘆了口氣:“二爺,這錢若是你掙的,你給多少老馮都謝賞的。二爺,你怎麼能……”老馮重重地嘆了口氣,老實的二爺如今也學壞了?
章延闓怏怏地收了錢,心裡嘀咕着,這就發現了?他一磨三蹭地往正房去,心裡琢磨在待會要如何應對。這偷了媳婦的銀子,這事……哎!
章延闓停下來,伸出手,舉過頭頂,透着陽光瞧着自己的手掌。嘆息道:“手啊手。今日少不得又要委屈你了。”左不過是一頓打,又不是沒打過。
“二爺。”雲鳳瞧着站在廊下出神的章延闓,忙迎了上去,“二爺,銀子呢?快些拿來,屋裡都沒人,咱們這悄悄的送回去,到時候二爺只說沒拿,回頭同二奶奶找找,只說奶奶記錯便是了。”
章延闓上下摸着:“呀!不見了。我明明放在這裡的。”
“沒了?”雲鳳慘白着一張臉,“好二爺,你別嚇我,真的沒了?再找找。”
章延闓上下摸索着:“真的沒了。”他耷拉着肩膀,可憐兮兮地看着雲鳳,“怎麼辦?”
“二爺,你快說啊。”李姨娘忙撲了過來,哀求的勸着章延闓。這孩子到底是做什麼去了,還偷了媳婦的銀子。
“那老二你半途中回來做什麼?”章太太乾脆開了口。告訴章老爺章延闓偷銀子的是她,她的人聽到老二媳婦主僕之間的談話,也問清了。這明顯的有貓膩,“我昨日給你的二十兩銀子呢?你帶什麼東西能把那二十兩銀子帶沒了?嗯?”
章延闓慢慢地挪着腳步,恭着身子跟章老爺見禮:“老爺。先生留我讀書,所以回來的遲了。”
“說,銀子都到哪裡去了?你是不是去賭了?”二十多兩銀子一下午便沒有了,除了賭,章老爺想不出還有什麼其他的東西來。
“哦?”章老爺一手緊緊地壓住桌案,正色地道,“是哪位先生,讓你讀的是什麼書?”
胖婆子聽章延闓說自己在讀書,不由冷笑,只是面上不表現:“卻是這樣。少爺,還是快過去吧。”
雲鳳一瞧見胖婆子忙垂手站立。
“既然是這個就該說出來,偷偷摸摸的叫什麼事?害得老爺還以爲你在外頭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章太太瞧着章老爺的火氣下來了些,眼珠子一轉,淡淡的挑了白。
雲鳳上前摸了摸章延闓腰間,又摸了他的袖口。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這該如何是好?”雲鳳急得只跺腳,這二十多兩銀子要上哪裡去找。
“如今不是奶奶了,老爺知道了。老爺叫二爺過去了。”若不是這樣,她能這麼急?都迎到了二門?
世芸心下一愣,這要如何作答。若是答不上來,便是巧言令色,這要如何呢?
章老爺到是明瞭了,他自己就是庶子曉得這裡頭的事情。他清了清嗓子:“可惡,不好好在學裡唸書,到處亂跑什麼?若是下回再說謊,我定打算了你的雙腿。”他轉了頭對章太太道,“親家五姑娘要成親,太太還是幫着準備些東西,別叫泰寧侯府笑話就好。”又板下了臉,“若是我聽到有人嚼舌頭,一律拔了舌頭,打死了事!”
章延闓到底跟着李姨娘回了屋子,攆了人,撲通一聲跪在了李姨娘的跟前,沉着聲音道:“姨娘。我不會讓你再受這樣的罪了。”
“我讓你去啐他!去羞他!”章老爺見章幼闓不去做,臉上氣的鐵青,一股怒火用上來,他大罵道,“庶生的果然沒好東西!”
章延闓原要跟着李姨娘過去,卻叫李姨娘推了:“我沒事,你去吧,我沒事。”她那蒼白地臉哪裡能說是沒事。
看着章延闓慘白着一張臉,章幼闓得意洋洋地又蔑視地瞧了他一眼。
衆人都屏住了呼吸望着章延闓。
章太太有些吃驚,老二是怎麼曉得她同章老爺說的是那二十兩銀子給老二媳婦打首飾用的?這到有人傳話出去?她同章老爺說話的時候明明把屋子裡的人都攆了出去。
雲鳳道:“銀子不見的事太太不曉得怎麼知道了,就告訴了老爺,老爺氣得不行。要拿少爺……”
章老爺想到譚家的五姑娘是要給泰寧侯做續絃的,到也沒什麼表示,他仍舊在氣章延闓說謊話,不在學裡好好讀書,偏偏跑到外頭瞎逛。
李姨娘勾起心酸之事,再也忍不住,摟住章延闓便哭了起來:“我不打緊,只是連累了你跟二奶奶。”
章老爺面上突然露出猙獰地笑容,用着異常低沉的聲音道:“你的書都讀到了狗肚子裡去了!聖人教你的禮儀廉恥呢?你如今出息了,連帶着媳婦的銀子都敢偷了!銀子呢?我問你銀子呢!”
“我看你是狗膽包天!”章老爺拍着桌子,“小小年紀就不學好。你讀書不好,是天資不足,我也不說什麼。可如今你連品行也壞了!”章老爺看着侍立在屋子裡的子女們,長子那嘴脣上仍護着厚厚的一層藥,一想到他那日裝模作樣,好一股怒氣又涌了上來,他竟然生出了這樣的兩個兒子,他指着乖巧站立在一邊的小兒子,“幼闓,你去啐他!”
世芸立在邊上,垂着眼。難怪章延闓沒有再忍,那句話終究是傷了他。她輕輕地喚了聲:“姨娘。”
章幼闓忙跑了上去,對着章延闓狠狠的啐了一口,他面上做着不甘,其實心裡到是很樂意做這樣的事。母親同他說了,即使想看老爺打二哥也不能在面上表現的那樣的明顯,省得讓老爺以爲是他起了什麼壞心。母親說的對,他越是表現的弟恭兄友,老爺就越生氣。
“是楊先生。給兒子說的《論語》。”
胖婆子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雲鳳,聽了章延闓向自己問安,這才轉了頭,滿面笑容地對章延闓道:“二爺,老爺讓來問問,怎麼二爺還沒回來。”
章延闓慢慢地擡起頭,語氣極爲平和,淡淡的,瞧不出任何的感情:“我回來拿銀子的。她把太太昨兒給她的二十兩打首飾的銀子悄悄的叫我拿了出去,讓換了金子打兩件首飾。”
章幼闓擡起頭瞧了章老爺一眼,又忙低下了頭。
世芸喜的是章延闓尋了個這麼好的理由,他開口卻是比她說的要令人信服,他並不是只有忍耐一點。
章延闓只是跪在地上卻是半個字也不敢說,看來今日是躲不過去了,只是不曉得要打多少下。這手要是再腫了,可就要命了。
“老爺。”世芸挨着章延闓的身邊跪下,“老爺息怒。今兒二爺沒去學裡是我躥唆的,不幹二爺的事。”
章延闓越發的低下頭,小聲的道:“她的銀子自然在她的箱籠裡,兒子……”
“你還不跟我說實話!”章老爺氣的臉發青,瞪着雙眼指着章延闓的鼻子,大有不說實話就要撕了他,“你到底去哪裡了?”
……
“老爺,是我聽了太太說外頭熱鬧,央求着二爺給我帶東西的。”
“我孃家妹子要出嫁了……我手上沒什麼好東西,讓二爺替我挑兩樣首飾。”世芸這時候發現,其實世萱嫁到泰寧侯府也是有好處的,至少有事可以往她身上推,旁人又不會說什麼。
章延闓道:“兒子不舒服…..”
“雲鳳!”遠處一個婆子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寬大的身子裹在醬色的衣裳裡。
“兒子哪裡都沒去。只是在街上逛了逛。”
“兒子不敢。”
章延闓忙問:“老爺怎麼會知道的?”
“哼。”章老爺只是重重的一哼,他並不相信世芸的話。
一句話到說的衆人暗暗叫絕。
章老爺一見到章延闓,用着低沉的聲音道:“你怎麼纔回來?今日做什麼這麼晚?”
“大娘。”章延闓拱手向胖婆子行禮。
章延闓笑道:“今日楊先生留我讀書,所以回來的遲了些。”
“畜生!”章老爺氣喘吁吁地坐下,右手撫膝,“你哪都沒去?那好,我問你,你說,你媳婦箱籠裡的銀子呢?”
李姨娘低着頭捂着臉,瞧不清她的模樣。章延闓緊緊地低着頭,縮在袖口中的手緊緊的握住,他拼命地忍着自己的憤怒。
世芸同樣也被章老爺最後一句話羞辱到。
“沒有。”蔣執事摸了章延闓身上,恭敬地回話。
“只有向娘子請罪了。”
“放屁!”章老爺忍不住罵了粗話,話才脫口,他意識到自己不該這麼說,清着嗓子掩蓋過去,“胡說!我使了人去學裡。先生說你今日吃了午飯便走了。還不跟我說實話!”
李姨娘拉了世芸的手:“只要你們好,我怎麼都不打緊。”她擦乾了眼淚,囑咐着章延闓,“俗話說吃口饅頭爭口氣,你若是體諒我,就好好的唸書給我爭口氣。別叫人看扁了。”
章延闓咬着牙:“我一定爭氣。”
李姨娘雙眼含淚:“好,我聽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章延闓轉身便出去,章延闓拉着世芸進了東屋,他坐在椅子上,半日緩緩而堅定地道:“我絕不討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