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伎倆
第二日一早,世芸起身,簇水端了滾水衝得茯苓霜過來服侍世芸先吃。
世芸端起碗:“怎麼想起來衝這個了。”
“姑娘要這個不是想吃麼?”姑娘能主動要東西實在是件好事。
“留下來吧。”
簇水應下,略微想了想:“姑娘還是留些自己吃吧。這樣精貴的東西不是常得的。”
“不了。”
茯苓霜是好東西,卻有更需要它的人。
吃了茯苓霜,簇水爲世芸梳頭,才梳了兩下,院門就傳來一陣急促地敲門聲。
“都死哪去了,還不開門!”
這是謝氏身邊的房大娘的聲音。
丫頭道:“只說有事煩她,讓和姑娘說一聲。”
世芸對簇水使了個眼色,簇水立即掀了簾子出去。
世芸聽得出謝氏不過是佯怒,卻死死的咬着下嘴脣,做出一副畏懼的樣子:“我以爲她只是一時想不開,過些日子就好了。”
她知道,當她說出那些後,一系列的動作定會引起太太的警覺,只是來得這樣的早,這樣的快。
太太並沒有來問她話,只讓她在黑暗的小佛堂裡誦經。或許,太太根本就看不上她的小伎倆?
無論怎麼樣,既然已經開始了,她就沒有回頭的餘地。她只有往前走,義無反顧。
院子裡一陣騷亂,只聽得人厲聲喝問:“鞮紅的屋子在哪裡?”
世芸低着頭沒說話,身子卻輕微地抖着,顯然是害怕了。
不曉得是誰指了,接着便聽見門叫人踹開,女孩子的尖叫聲。
世芸輕輕地哼了一聲。
這麼不擔心,橫雲叫姑娘拿住了把柄?她怎麼都沒察覺到?
簇水爲自己跟了這樣的姑娘感到既高興,姑娘真的爲自己謀劃了,而她也有爲自己謀劃的機會了。
世芸低頭看着自己的一雙手。十指纖纖,白嫩細滑,只有摸上去在知道,指腹上滿是針眼,一絲也不像大家小姐的雙手。
大家都是聰明人,沒有人搶着表現什麼,怪怪地都退下去。
“你們做什麼……放開我!”鞮紅邊叫邊掙扎着。
房大娘輕輕地笑了:“姑娘,她病得糊塗了,滿口地胡話。姑娘聽了……”房大娘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總是不大好。”
那就讓她留下年輕不曉事理的樣子在謝氏的心裡,謝氏不在乎庶女們傻,呆滯,上不得檯面,她就怕庶女太突出,太上得了檯面,生生蓋過了她的女兒。
“回頭我就去。”簇水端茶送給世芸,“姑娘也愛惜自己些。成日裡接不完這些活兒,故意做不好,太太也只是訓斥兩句,也不用這般累,到把一雙手弄壞了。”
謝氏慈愛的笑了,隨即又唬下了臉:“鞮紅病了你怎麼沒回我?若不是今日你七妹妹說起,我還不知道呢。”
謝氏安撫着世芸:“我知道你沒有,可外頭人不曉得,人言可畏,這四個字你可要好好的記在心裡。你這孩子……還是年輕,不曉得事理。”
菩薩,請你爭開法眼,請看着我成功逃離太太的掌控,過我想要的日子。
梳頭的簇水不由一驚,重重地扯了世芸的頭髮。
小丫頭是驚喜連連,不過是回了句話,就從四姑娘那得了十個賞錢,昨兒還在嘀咕世芸小氣,今日這丫頭滿口都是小姐仁慈了。
世芸坐下,攤開緞子:“她怎麼樣?”說着低下頭,照着那經文臨摹。
簇水也沒應,轉了身子便往回跑。
世芸被嚇得渾身顫抖,滿面無顏色,一頭長髮凌亂的披在肩上,整個人看起來甚是狼狽,比如鎮定自若的六姑娘,便如地上的一灘泥,上不得檯面。
世芸面上沒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她是害怕還是平靜。
回到屋子,小丫頭跑過來道:“姑娘,六姑娘打發人請了橫雲姐姐過去。”
是怕見到鞮紅的樣子大家多心麼?
世芸服從地點了點頭。
簇水笑着伸頭瞧着那一大幅的經文,不由道:“好大的東西。太太又交待姑娘做針線活了?”
謝氏拍了拍世芸:“回頭讓人尋兩粒安神丸,讓簇水服侍你吃了,睡一覺就好了。”
她多想讓院門堅實牢不可破,將太太的人永遠堵在那。可是天不隨人願。
房大娘見世芸真的嚇得厲害,少不得勸慰一番:“姑娘莫怕。不是什麼大事,有人說鞮紅魔怔了,太太讓她接外頭去,請郎中過來看看,若是真的,就讓她孃家人接她回去。別壞了府裡的運道。”
世芸點了頭:“太太要的急,你回頭去五妹妹那裡,替我告個罪,我隔一日再去她那。”
謝氏沒留她們吃飯:“今日我吃齋,就不留你們了。”卻把世芸留下來:“要繡一副經文,你也跟着我一起吃齋,再到佛前誦經。”
院門很快被打開了。只聽見闖進來的人甩手打了人,被打的人卻不敢出一聲。
世芸慌忙地擡起頭:“太太,我沒有,我沒有。”
房大娘面無表情的看着鞮紅,丟了個眼,僕婦便往鞮紅口裡塞了東西。卻是笑着對簇水道:“請姑娘通稟一聲。”
先找的竟然是鞮紅。而不是找她。
世芸點頭,叫來簇水:“取十個錢賞她。”
謝氏朝房大娘手指的方向看到世芸,招了招手:“早上把你嚇着了?”
這理由說的好聽,請郎中來給人看病,是這麼個請發?
帶走鞮紅也是早晚的事,只是來的太快了一些。
都說菩薩是靈驗的,可她卻不信,如果菩薩能聽到她們的苦處,度一切苦厄,爲何三姐會慘死?爲何善惡有報,太太卻享受着富貴榮華,子女各個都有出息呢?
房大娘上前微微額首:“叨擾姑娘了。”
世芸低了頭,小聲說着:“我想着茯苓能安神,她吃了會好些……”
世芸合十跪下,虔誠地向觀音跪拜,口中默唸着經文。
世芸行禮謝過謝氏。
房大娘擡腳便跟上,她的步伐比簇水還快,在門邊的時候便推來了簇水,打頭進去。雙眼在屋中一掃,落在了世芸的身上。
原來是世蕙說的。世蕙把這事說給謝氏聽是爲了什麼?
或者,昨日世蕙急於問她,是謝氏授意的。
房大娘出現意味着發生了重要的事,到了這裡來,是她們計劃的事情叫太太曉得了。這可怎麼辦?那姑娘就一點回旋的餘地也沒有了。
“用些油脂擦擦便好。”
世芸忙擺着手連稱“不敢”。房大娘給自己梳頭,打一巴掌給個糖,那太太那邊呢?
收拾好,世芸跟着房大娘一起過去,才進屋,就能聽見裡間傳來的歡笑聲,往裡面走,看了看,是世蕙。
“房大娘,這……這是怎麼了?怎麼好好的到我們這拉人了。”簇水一出門便瞧着房大娘居中站着,她帶着的人正將鞮紅往外拖,鞮紅不住的掙扎,髮髻散亂,衣裳也被人扯破,露出胸脯前一大片雪白的肌膚。
房大娘親自走到裡間,挨着太太的耳邊回了兩句話,又笑說着:“四姑娘來了。”
簇水忙鬆開,聲音帶着一絲換亂地道:“姑娘。”
“她那是魔怔,又不是旁的什麼病症兒吃幾劑藥便沒事了。你把她留在屋子裡,到時候人家不曉得知道了,還以爲你有什麼旁的病症。”
房大娘滿意了。這四姑娘就是屬木頭的,聽話,這樣的人才是最聰明的。她看着狼狽的世芸,上前道:“我來服侍姑娘梳頭吧。”
世芸忙的點頭。
既然是急着要的,她便要趕緊做。只是不曉得是卓姨媽那樣的急,還是這經文要的緊。
“那我讓橫雲去送送她,好歹她也服侍了我一場。”世芸抓住房大娘的手,懇切的看着她。
小佛堂裡供奉着觀音菩薩,慈眉善目,莊嚴殊勝。
世芸雙眼含着淚:“大娘,這……這……”世芸坐在梳妝鏡前,雖然該站起來迎接,可她十分的緊張,緊張的不住的顫抖着,讓怎麼也站不起。
簇水擁着世芸進屋,低聲問道:“姑娘,橫雲她……”
她在小佛堂並沒有待多久,誦經後,金蓮便將供在菩薩前的緞子拿給她,又拿了外頭請人寫的經文:“姑娘可趕緊些,太太急着要。”
比起這雙手,她更擔心橫雲,說是世英把橫雲叫過去,到不如說是謝氏把橫雲叫過去。沒有開口問自己,也沒有問簇水,而是把橫雲單獨叫過去,太太顯然是不準備從她們身上問出點什麼,其實也問不到。只有橫雲是從太太身邊過來的,太太才相信吧。
“請她做什麼?”
她不信這些,她只相信自己。
簇水害怕的看着世芸,指望着世芸能有什麼法子,讓她們好躲過這一劫。
謝氏嘆了一聲:“你這孩子,歷來就是心軟。聽說你昨日還問二奶奶要了些茯苓霜?”
橫雲會在太太跟前怎麼說,自己先前在橫雲身上下的功夫,不曉得有沒有用。只可惜,那事她知道的晚了些,這樣的臨時抱佛腳,有幾分功?
也罷,使了幾分功,就有幾分效。
到了這時,世芸反而少了緊張,低頭異常沉穩地描着經文,她從未作的這樣的投入過,整個人都沉浸在繡活之中。
“姑娘,大奶奶跟前的尋月來了,說大奶奶喚你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