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玉走上樓去,走進凌雲鵬的房間,轉身將房門反鎖上,然後從那隻手提箱裡將那些藥品,碘酒,消毒棉球,紗布,繃帶,膠布以及她的那隻梅花銀針包一一放在了凌雲鵬身旁的牀頭櫃上。
“雲鵬哥哥,現在該換藥了,你把衣服脫了吧!”弘玉邊說邊戴上一副醫用手套,然後用棉球擦拭那些剪刀,手術刀等醫用器械。
凌雲鵬看着弘玉的這番有條不紊的操作,笑道:“還挺專業的嘛!”
“那是,我可是在延安專門學習過護理的。”
“你在延安還學這個?你不是電訊培訓班的老師嗎?不務正業,又去學護理啦?”凌雲鵬一邊費勁地脫下了襯衫,一邊跟弘玉開着玩笑。
“我這叫一專多能,我們那兒都是多面手,一旦打起仗,我們就成了臨時救護隊了,到前線擡傷員,給傷員進行包紮,可忙啦!”弘玉一邊擦拭着醫用器械,一邊風輕雲淡地說着,當弘玉回頭看見凌雲鵬那佈滿累累傷痕的上身時,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了,她看着這些橫七豎八,層層疊疊的鞭傷時,不由得驚呆了。
原本昨天那個日本醫生已經給凌雲鵬重新包紮過傷口了,但因爲越獄時用力拉扯了,所以不少傷口又迸裂了,血水又滲出來,紗布上血跡斑斑。
凌雲鵬見弘玉那神情,連忙打趣道:“弘玉大夫,對於你這個身經百戰的女戰士來說,我想你在戰場上看見的受傷情況肯定比我更嚴重吧,不至於讓你吃驚成這樣吧?”
“雲鵬哥哥,你這是遭了多大的罪啊!那些狗日的,真的是狼心狗肺,這要是讓阿芳看見了,不知會哭成什麼樣了?”弘玉的眼眶裡充盈着淚水。
“幸好阿芳不在這兒。”凌雲鵬衝弘玉笑了笑。
“你以爲只有阿芳看見你這樣纔會心疼嗎?”弘玉說着,淚水撲簌撲簌往下掉,默默地飲泣。
“如霜,別傷心了,至少我現在還能活蹦亂跳地出現在你面前,這對我來說已經是非常幸運了。”凌雲鵬輕輕地拭去弘玉臉頰上的淚水。
弘玉破涕爲笑,點點頭:“雲鵬哥哥,那我們現在就開始了,我先把你胸前的傷口處理一下。”
“行,我聽弘玉大夫的。”凌雲鵬笑了笑。
“雲鵬哥哥,換紗布會很疼的,你忍一忍。”弘玉知道要把那些與皮肉粘連的紗布取下來是種什麼樣的劇痛。
“嗯,這滋味我知道。”凌雲鵬笑着點點頭:“要不,你去把洗手間的毛巾給我。”
凌雲鵬已經飽嘗過幾次換藥的痛苦,甚至比鞭刑本身更痛徹心扉,他的內心雖然對換藥有些發怵,有些抗拒,但他知道,換藥是必須的,這是他無法逃避的痛苦。
弘玉從洗手間裡拿來一塊毛巾遞給凌雲鵬。凌雲鵬將毛巾捲成長條,用牙咬着。
弘玉用消毒棉球擦拭了雙手之後,便拿起剪刀將凌雲鵬胸前的紗布膠帶和繃帶剪斷,然後用鑷子輕輕地將與皮肉粘連的紗布取下,雖然她很小心,儘可能輕微地進行撕扯,但這種剝皮剜心般的劇痛還是會讓凌雲鵬眉頭緊皺,冷汗直淌,太陽穴青筋暴起,他雙手緊抓被單,牙齒緊咬毛巾,雖然沒有發出慘叫聲,但弘玉知道凌雲鵬有多疼。
弘玉從那個銀針包裡取出幾枚梅花針,在凌雲鵬的攢竹穴,後溪穴,列缺穴,陽陵泉穴,承山穴這幾處止痛的穴位上扎針,她輕輕地捻着銀針,凌雲鵬覺得身上的疼痛減輕了不少。
弘玉將凌雲鵬胸前那些潰爛和發炎的傷口用碘酒消毒,而碘酒遇到傷口的刺激感令凌雲鵬痛得臉漲得通紅,渾身肌肉不由自主地顫抖着,弘玉也顧不得許多了,長痛不如短痛,她加快手裡的操作,用碘酒消毒之後,一般狀況輕微的傷口便在傷口上撒上消炎粉,用新紗布重新包紮起來,但有兩處傷口很深,需要縫針才行,於是弘玉便將一枚縫衣針穿上線,進行碘酒消毒後,準備給凌雲鵬的傷口進行縫合。
“雲鵬哥哥,現在沒有麻藥,你只能忍一忍了。”
疼得冷汗直淌的凌雲鵬苦笑了一聲:“請便吧,弘玉大夫。”
於是弘玉將縫衣針刺入凌雲鵬傷口周圍的皮肉,將傷口縫合起來,疼得凌雲鵬緊咬毛巾,渾身戰慄,冷汗直冒。
終於將這兩處的傷口縫合好了。弘玉吐了口氣。
“雲鵬哥哥,你趴着,我接下來處理你背部的傷口。”
凌雲鵬聽話地趴在牀上,弘玉又如是操作了一遍,雖然動作很輕柔,但這難以忍受的痛楚還是讓凌雲鵬汗出如漿,背部肌肉突突直跳。
弘玉要將凌雲鵬的褲子往下褪下,給他治療臀部的傷口,可當她的手剛接觸到凌雲鵬的腰臀之間的褲子時,凌雲鵬連忙伸出手去,一把將弘玉的手摁住。
“怎麼啦,雲鵬哥哥?”
凌雲鵬紅着臉望着弘玉:“這……還是讓阿輝來吧!”“阿輝有我專業嗎?阿輝有我懂護理嗎?”弘玉不屑地望了一眼凌雲鵬:“你還是教會學校出來的呢,還諱疾忌醫?滿腦子封建殘餘?你忘了,你小時候在雲霧山時,有一次我給你吃了幾顆野果子,結果你渾身上下發紅疹子,嚇得我慌神了,把你帶到我娘那兒,我娘用土方幫你醫治,把草藥搗爛了塗滿你的全身,一天塗兩次,我記得有一次我娘正要幫你塗藥,因爲金生從樹上摔下來,把腦袋磕破了,我娘忙着給他治傷,就讓我幫你塗藥,你不是脫光了趴在竹榻上,我親手給你塗藥的?”
凌雲鵬被弘玉說得滿面通紅:“你還真是的,哪壺不開提哪壺,你知不知道,那次我有多害臊?都恨不得鑽地縫了。”
“就你臉皮薄,再說了,雲霧山上那些叔叔伯伯們,他們受了傷,哪個不是我娘給他們治傷的,我給我娘打下手,見多了,有什麼少見多怪的?醫者如父母,你還忌諱什麼呀?”
“我……我……”
“我什麼我呀,趴好!”弘玉臉一沉,朝凌雲鵬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順手一把將凌雲鵬的褲子褪下。
“哎呀,疼,輕點啊,如霜。”凌雲鵬痛得齜牙咧嘴:“我記得你這雙手好像是通關手,打人可疼了!”
“知道就好,弘玉大夫對於那些不配合的傷員可不客氣。”弘玉一邊說,一邊處理凌雲鵬臀部的傷口:“你這處傷口已經好久沒處理了吧?都已經化膿了,再不治的話,你以後別想坐凳子了,這兩天你是不是睡覺不敢朝左側翻身,一直朝右側臥着睡的?坐着時,是不是也只能坐右半邊?剛纔我見你吃飯的時候,只能側着身子坐,我告訴你啊,你這左邊的傷口要是再潰爛下去,你走路都邁不開腿!這絕不是危言聳聽,你還不讓我治,你是不是想得敗血症啊?”
弘玉的一通話讓凌雲鵬啞口無言,只能聽憑弘玉訓斥。
弘玉一邊訓斥,一邊手腳麻利地處理凌雲鵬臀部的傷口。
“好了,傷口已經縫合包紮好了。”弘玉將凌雲鵬的褲子拉上:“後天還得再換一次藥,希望你能多多配合弘玉大夫,下次你要是再犯倔,我就用我的梅花針扎你的哭穴和笑穴,讓你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弘玉說着,朝凌雲鵬扮了個鬼臉,弘玉這調皮的模樣瞬間將凌雲鵬拉回到兒時在雲霧山上,那個刁蠻任性,又聰慧可人的野丫頭彷彿又重現了。
“我真是服了你了,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知道就好!”弘玉得意得朝凌雲鵬笑了笑,然後將梅花針從凌雲鵬的身上取了下來:“來,我給你的兩隻手腕上點藥。”
凌雲鵬聽話地伸出手去。
弘玉輕輕地給凌雲鵬的那兩隻瘀青紅腫的手腕上塗上藥,然後裹上繃帶:“好了,上完藥了。”
“弘玉大夫辛苦了。”凌雲鵬望了望自己手腕上,身上所包紮的繃帶,又望了望弘玉,眼裡充滿了謝意:“不過,我這模樣,跟木乃伊也差不離了。”
“你就安安心心地當半個月的木乃伊吧!”
“啊?半個月,十五天都是這模樣?唉,這可真是度日如年呢!”
弘玉見凌雲鵬的心情有些沮喪,便朝他揚了揚眉毛,神秘兮兮地說道:“雲鵬哥哥,我有樣好東西,保你看了之後絕對不會覺得是度日如年,你想不想看?”
“什麼好東西啊?”凌雲鵬好奇地望着弘玉。
“你最心心念唸的,你猜。”
凌雲鵬思忖了片刻,激動地說道:“是不是阿芳和孩子們的照片,我猜得對嗎,快給我看看。”
“你還一猜一個準,那你以後聽不聽弘玉大夫的話啦?”
“聽,聽,我保證聽你話。”還從未有人讓凌雲鵬如此服軟過,他央求道:“求求你,弘玉姑奶奶,快把照片給我看看吧!”
弘玉笑着將那個裝照片的紙包遞給凌雲鵬:“慢慢看。”
凌雲鵬從紙包裡拿出一大疊照片,仔細端詳着每張照片,這些照片猶如一汪清泉在他的心中流淌,讓他感到無比愜意,無比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