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恕的這次“墜海”,除了發了好些日子的高熱,還連帶着摔斷了右腿腿骨,便是想快些趕回毓國也根本快不了,尤其還有一大半路程需要翻山越嶺。她只好跟另外一批傷員留在後方治傷,等傷情好轉再做打算。
邵敬潭以“運送重要線人”的名義將她快馬加鞭送回了龍楣城,想看看能不能弄些初級的藥品跟補給,恰巧有一支隊伍剛好打到了那裡,龍楣城的守兵根本就不是對手,不到兩個時辰就全部繳械投降,邵敬潭到的時候那邊正在清繳兵器跟財資,而且更加幸運的是,隊伍裡面還配了兩名大夫,這樣一來,安恕就在這裡得到了初步的救治,可他只陪了她兩天就又離開了,因爲前線上還有仗要打,特別是中軍部隊也已經趕過來匯合了,這次好不容易打進北戎本土,解救嘉陽百姓只是出征的一個目的,沒道理戰事剛開展了不到一半就鳴金收兵的。
安恕嘴上說着理解,可心裡仍然無比擔憂着仍處於戰亂中心的邵敬潭的安危,不過這難得的兩天他們倆也沒浪費,各自利用這僅有的時間來表明心跡。
她自從被救下來之後就看出了邵敬潭目前正受到莫永洵的重用,正好現在又是皇位之爭的關鍵時期,就利用那僅有的功夫將前世裡莫永淳盤布的那些謀局算計與埋下的棋子都跟邵敬潭一一交待清楚了,再借由他之口去點給莫永洵知曉,這樣一來,他們就可以提前防備着莫永淳背地裡的暗算,更避免了前一世裡元昭帝聽信小人讒言以至於漸漸防備疏遠莫永洵這種情況發生,最後就是等待一個絕佳時機,順利將他扶持上位。
雖然元昭帝僅剩的這兩個繼承人要說起來哪個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可跟讓莫永淳繼位比起來,讓莫永洵登上皇位對安恕跟邵敬潭這對苦命鴛鴦來說還不算太壞,畢竟安恕太瞭解那位淳親王的脾性了,若果真還跟上輩子一樣的戲碼由他最後繼承了大統,那她今生是絕對沒可能跟邵敬潭有一個善果的。
所以對於邵敬潭攀上了莫永洵這枚“高枝”一事,安恕覺得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以他現有的實力跟心智,要真想將來靠軍功戰功走入朝堂,卻是不難。反正現在也沒有別的寶可以押了,那就一條道走到黑吧,即便是莫永淳真能手眼通天,別忘了還有他們這兩個早該“跳出三界外”的異類在呢。
安恕跟邵敬潭商量完接下來的路該如何走,又揣度了一遍莫永淳會使用的套路,連溫存都沒來得及多溫存一會兒,邵敬潭就收到了隊伍即將開拔的軍令。
他看着剛還眼睛裡冒光的安恕下一刻就抿着嘴一言不發,便有些後悔將這個消息這麼快就告訴給她聽。安恕默默地看了一眼那條傷腿,想着要是沒骨折就好了,說不定還能混個隨軍大夫陪在他左右。
他們這纔剛相聚,尚未來得及將衷腸訴盡,更別提這一別之後,又須得幾個月渺渺茫茫不得相見。
安恕想着想着,就又要委屈得落淚了,之前醫生正骨的時候都能忍着一聲不吭的她,這會兒卻被這連番的打擊給弄得垂頭喪氣,再沒了同邵敬潭討論如何將齊王扶持上位時的“意氣風發”。邵敬潭無奈地摸了摸安恕的腦袋,也明白她此刻會有多失落,只好連聲地哄勸,一說北征的進程不會太久,戰線也不可能拉得太長,又連連保證自己一定會在戰場上穩紮穩打、小心應對,因爲他深知,對安恕來說,即使軍功赫赫,卻依然遠不及眼前良人能夠平安歸來。他太清楚他的安危對這個女子而言意味着什麼了,所以無論拼殺地有多激烈,他都得保證自己能活下去,只有活下去,等回來之時才能再看到她的笑靨。
邵敬潭很快就領命歸隊了,安恕就只好混在一衆傷兵傷者其間,每日等着被醫治。從前都是她給別人上夾板固定續斷療傷,這可倒好,現在卻輪到她自己受這份罪了,而且隨軍的大夫也不是過去涼州軍營的,跟她更談不上什麼交情,所以手底下的動作就難免重了些,每每拆卸換藥的時候都能疼出一身冷汗來,直到大夫離開才能小心地籲出胸中憋着的那口氣。
她雖然心急,但也不敢在這上頭太過大意,這骨斷筋傷的毛病,就算再急也得穩妥地將養幾個月,不然很容易在骨骼癒合期間留下些後遺症,將來連日常走路都會成問題那可就糟糕了。
等她完全休養好,又翻山過河趕回毓國的時候,已經是轉過年來的五月了,前線上倒是傳回來不少捷報,說是已經將穆錫倫帶領的北戎殘部逼回了他曾經的發跡地——虛源。鑑於北境之地實在是太過酷寒,戰士們的冬衣不能完全抵禦得了,故而選擇了收兵回撤,至此這場立時半年多的反擊戰纔算結束。
安恕因着腿傷,一直等到調養地差不多了才踏上了歸國返程的路,與她同行的也基本上都是最早一批攻入北戎負傷痊癒後的士兵,知道她曾經是涼州城內參與治療過瘟疫的大夫,一路上都對她頗爲禮讓照顧,就這樣,她們一行趕回嘉陽城的時候,沒過多久,歸國的大部隊也陸陸續續地抵達了涼州境內。
初回涼州之時,還有不少人用異樣的眼光來看她,畢竟她陷於敵境這麼久,原先城裡的那些人已經都默認爲她是已經通敵叛國了的,就只齊玫邢嫂子跟她師父傅晦明等一衆跟她較爲相熟的人還待她依舊。
齊玫打一見安恕回來便淚水漣漣地過了好幾天,只要她能平安回來,她哪裡還顧得及其他,更不論那些流言蜚語的中傷了,到後來反而是安恕的一番勸說才令齊玫漸漸平靜了下來。
邢嫂子雖然嘴上沒多說什麼,卻一直爲她的那段被擄走的境遇而感到揪心不已,丫頭這次能夠回來雖屬萬幸,可外頭那麼多張講閒話的嘴卻惱人得很,而且這流言如果繼續發酵下去,捅到了那羣大人們的耳朵裡,無疑對安恕是非常不利的。就這樣擔驚受怕的過了幾日,她才終於下定決心打算去找安恕詳細談一下對外頭怎麼給一個說法纔算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