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約莫五六日的功夫,安恕她們一行總算是進到了嘉陽城,此時已近日落,出城的城門也即將關閉了,葉徵就命人在城裡找了處驛站來供全員休整。
嘉陽城這座邊關重鎮以外不到十里坐落的就是整個涼州大營,這麼算來明日就能走到了。葉徵這邊剛安頓好了一衆兵將跟犯人,從軍營那邊就捎來了個口信,說是已經給所有男丁跟女眷都備下了新的行裝,尤其是這次充軍的女眷,希望葉徵這邊能給她們事先都梳洗打扮好,明日再帶到營房裡面去甄選。
他一聽到“甄選”那兩個字的時候,眉腳就壓不住地跟着一跳,“甄選”什麼?還能是“甄選”什麼?!無非就是有幾分好顏色的被送到那種地方去!此刻他腦海裡映出來的就只有安恕一人的影像,或抿脣淺笑,或凝眉深索,他承認,他已經有點動心了,私心裡不想讓那麼明媚(?)又良婉(誤)的女子被送到供士兵們取樂的帳子裡頭去!
可是軍令卻又不可違,上頭的意思壓了下來,便是再不捨得也是不能夠忤逆的。他沉默地在原地站了好久,心跟頭腦一直在反覆拉扯、鬥爭,最後似是無奈、又似是妥協,才煩躁地傳喚來了下屬,指派人手去竈房裡頭燒熱水去了。
安恕、齊玫、信之還有一個年齡相仿的姑娘被分到了同一個房間,要知道,這可是她們在路上走了這兩個月以來第一次輪到有房間可以住,有牀鋪可以睡,即便就是張寬敞的大通鋪,幾個姑娘也都覺得是種恩賜了。若不是顧忌着腳上那副沉重的鐵鏈,直恨不得此刻就躺倒在牀上,睡他一個天昏地暗!
儘管只有最後這不到十日的光景是帶了腳鐐行走的,可安恕的足踝上還是被粗糙的鐵石給磨出了累累的血痕,往往都是舊傷處還沒好,就又被磨出了一道新的傷口,以至於最後這兩日都是強忍着疼痛在走,人也已經一跛一跛的了。之前葉徵命人給的傷藥雖然還剩下了些許,可用到現在也早已見了低,不過總算是活着走到嘉陽了,在安恕看來已經沒有什麼是跟它比起來更重要的了。
原想着能在這件獨立的房間裡多休息一下的,可還沒等幾個姑娘坐定呢門外就又傳來“都出來、都出來”的呼喝聲,就連安恕這麼能忍的角色都被撩得有些心頭火起了,她鬱悶地撐着手臂站起身,因爲這麼個不大不小的動作,腳踝上的傷處就又被磨礪了一下,疼得她發出了輕輕的一聲“嘶”,齊玫剛要上前來扶她一把,安恕卻趕忙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幾個人相攜着就出了門。
門口的走廊裡早就站滿了不明就裡的一衆婦孺,領頭的將士對了對人頭,覈查無誤之後就帶領着她們下了樓,來到了驛館的後院。
這會子剛好銀月初升,那彎看起來有些鋒銳的弦勾漸漸從東南方升起,院子裡面爲了照明就點了很多的燈籠跟火把,將這個本該清寂的夜給點亮了幾分。
暖融融的光映照在安恕的面龐上,凸顯出了幾分落寞與憔悴,她現在正扶靠着一個大碾盤站着,似乎是倦極,只一直閉着雙目,看起來倒是沒了往日的生氣。葉徵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裡,心裡面那根弦就被輕輕地撩撥了一下,整顆心先是一那麼軟,之後就越發地鬆動,直到全部支離破碎。
他將視線刻意地偏轉了個角度,故意不去看安恕那張蒼白的臉,更像是生出了幾分畏懼,心裡慶幸着她一直閉着眼睛,若非如此他是絕對不敢去對上她那雙灼灼星眸的。即便是迴避着的態度,他卻還是產生了些欲說還休的期待,要是她能回望上一眼,該有多好呢。。。
當下他就更心虛了,今日要完成的事,是爲了將她們拿到營房裡面去當作件物品樣的待價而沽,這麼一想心也就跟着禁不住地一點點冷起來。
身畔有穿插而過的士兵將嶄新的衣裙跟布鞋分發到了她們每個人手裡,雖然依舊是粗布材質,但也都比她們眼下着身的那件要好不少了,因爲經過了這麼久的長途跋涉,很多人的衣服鞋子都已經殘破不堪了。很多少女心性未泯,看到有簇新的衣服,眼內也添了一抹興奮的神采,甚至有幾個還小聲的交頭接耳了起來,也有的剛拿到手裡就等不及地放到身上比對了起來。
等到全部被髮放完畢,葉徵才提起嗓音發了話:“這批衣物是統管整個涼州軍營的錢將軍爲體念諸位一路艱辛,翻山越嶺,來到我們嘉陽關而贈與的,明日就是正式入營區的日子了,竈房裡現已備好了熱水,各位可以自行去取,待沐浴梳洗之後,還請儘早休息,因爲明個一早我們就將即刻動身,若是有人誤了時辰,後果自負。”
話畢,就面無表情的轉回身,不知去向了。
安恕本來聽着能有熱水澡可以洗也是激動了一把,天知道這兩個月她髒的都要被自己嫌棄死了,還在沙漠裡奔波了大半個月,無奈條件不允許,也沒有什麼機會能好好洗個澡,最多就是在水邊清洗下暴露在外的皮膚,輪到天公作美有場雨下的時候纔算是糊弄着洗了回澡。
還在想着呢,葉徵那邊就又帶了一批人手過來,手上還拿着好多把鑰匙,她這才明白過來是要給她們取了腳上的枷鎖的,心內又是一鬆,總算是不用再帶着這麼個又磨人又累贅的物什了。
士兵們給院中的姑娘們一排排的取着鐐銬,安恕正站在個比較靠後的位置上,又是個角落裡,倒也不着急,雙手捧着那套衣裙,剛想跟齊玫商量着等會兒多去取些水回來洗澡的事,下一刻眼角餘光裡就掠過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她整個右側面的光。
安恕給嚇了一跳,可眼前也就只是黯了那麼一瞬,跟着那個人就快速地蹲下了身子,她只聽到了“嗑嗒”兩聲,腳上的桎梏就那麼一鬆,那道困了她十天的鎖鏈就“鐺啷啷”地掉落到了石板地面上。
安恕下意識地就往後退了一小步,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藉着頭頂上方的那抹光亮,才勉強辨認出了給她取腳鐐的人是誰,緊接着就是心頭就打了個突,因爲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剛剛訓話的那位葉徵葉都尉!
葉徵藉着人流的遮掩不動聲色的就來到了安恕身旁,小姑娘這會兒正要跟她身邊的那個侍女說些什麼悄悄話的樣子,他趁着這麼個空檔,就迅速地俯下了身軀。
話說這位葉都尉活了這三十幾年,即便是面對着敵人也沒屈膝彎過自己的脊樑,可是,卻是今日,在安恕面前屈下了身子去解她足踝上的那道枷鎖。
他說不上來這是種什麼感受,只是此刻想要去做,便做了,即使是之前對自己的女兒跟亡妻都沒有做過的事,今天對着這麼個陌生的流放來此的女子,就這麼將自己最示弱的一面展現在了她眼前。
葉徵腦子裡已經混沌一片了,只覺得心頭莫名涌上來了一股暖意,噴薄着就要溢出來了,想想他過往的生活中,還從未像今日這般將自己的情緒毫無顧忌地流露出來過,這在以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一件事,因爲他向來認爲但凡一個堅強的人,是絕對不會喪失對自己情感的控制的,而且一直以來這也是令他非常引以爲傲的一件事。
可就在當下這一刻,他確認自己是將全部自尊都拋卻了的,屈膝俯身在她的腳邊,放輕動作爲她做着這件事。
他清楚的看到安恕的肌膚被鐵鏈反覆磨出的傷痕,甚至有血跡都已經滲了出來,印在了她的貼身衣褲上。
這一連串的動作或許在別人看來只是很連貫的一帶而過,但只有葉都尉自己知曉它在心裡經過得有多慢,當他做完這一切站直了身子,對面的安恕卻有那麼一剎那的恍惚,跟着就又往後挪動了一步。
他想他已經讀懂了她眼裡的畏懼與戒備,也只好免不了的無聲感喟了下,終於還是微側過了頭,對上安恕的方向,輕輕道了一句:“我等會兒讓人把傷藥給你送過來。”
安恕有些弄不懂他的意思,甚至是有幾分惶惑的,她不知道旁的女孩是不是也能有這樣的待遇,正迷惘間,就略微揚起了臉,可對方很高大,她的頭就又往上擡高了一個角度,這才成功地看清了他那張飽經風霜的中年男子的面龐,她眉心登時就蹙了一蹙,又立馬低下頭去默不作聲了。。。
臉上儘管波瀾不興,她心裡面卻是警鈴大作,因爲這種眼神簡直太熟悉了,邵敬潭跟莫永淳都用這種眼神看過自己!那是屬於一個男子,心儀於一個女子時纔會展露出來的眼神!安恕心亂如麻,一遍一遍地強迫自己不要去理會這些,只要自己不主動去招惹對方,依着現在這種身份這種情況,久而久之,對方自然就會知難而退了。
她那邊想着,這邊葉徵卻是渾然不知的,因爲在她那一仰頭的瞬間,在暖橘色光輝的映照下,葉徵明顯得看到了她那雙顧盼流轉的眼眸內一閃而逝的璨金色光華,他原以爲是自己看錯了的,想再清楚辨認一次,安恕那邊卻很快地又低了頭去了。這纔料想到或許自己剛剛的目光太過直接了罷,她畢竟還是個姑娘家,哪有被旁的男子這麼盯着注視過。。。
葉都尉還是第一次覺得自己這麼侷促不安過,看着安恕的神情估摸着她或許是害羞了,這才察覺到剛剛那一眼怕是已經唐突了人家了,雖然依舊心不甘情不願的,但還是離開了她身旁。
後來一直到結束,安恕她們都陸續地離開了這間後院,葉徵仍舊有些神思恍惚的樣子,他最後又掃了眼自己那雙剛剛似有若無觸碰到她足踝的手,像是心滿意足般地回憶了一會兒之後,又在虛空中比了比尺寸,只覺得小姑娘家那一對纖細的腳踝竟是還沒有自己這雙手腕粗。他進而又憶起在裙襬遮掩下的那對玲瓏玉足,怕是自己這一雙手掌都能比得過來。。。
等他反應到自己在想些什麼的時候,竟是禁不住暗自搖頭失笑了起來。。。唔。。。看來不能再深究下去了,再動這些莫須有的念想的話,他好像就要起那些不該起的反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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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馬蛋啊!爲什麼寫了這麼多,越來越愛起男配來了,怎麼辦怎麼辦/(ㄒoㄒ)/~~。。。
安恕:我不知道,我從頭到尾就沒看上他過,只有你一個人在自嗨而已。。。
太醫:真是個冷血無情的蛇蠍美人吶!哼!
安恕:我就只對邵敬潭一個人有情,你死了這條心吧,別想給我隨隨便便的就拉郎配。。。
太醫:環境險惡啊秦小姐,多給你找幾個靠山難道不好嗎?真不能理解你親媽爲你周全的一番苦心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