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煩惱間,秦安忍就來到了她的身旁。事實上,自打上回的那次接觸之後,這幾日安忍都沒有過來尋安恕,她也沒有特意去找尋安忍的身影,就還是自己一個人坐在樹下沉默着休息。
可今天剛剛下到地裡沒一會兒的功夫,就在安忍偶爾擡頭的空檔,他遠遠望着安恕這邊的情形,只覺得隱隱地不對勁了起來,後來等到正午時分,看着她手捧着那碗冷食卻踟躕着一直沒去動筷的時候,他好像就突然明白過來了什麼。
安恕還在樹蔭底下發愁,想着到底要怎麼解決這頓午飯。安忍卻已經知道了她犯難的癥結,手往懷裡一掏,就拿出了一個小小的油紙包,遞到了安恕眼前。
她疑惑地望着他,安忍不敢跟她有過多的對視,只看了一眼她蒼白的臉色就故意偏開了眼睫,裝作是爲她打開紙包的樣子,低着頭小聲說道:“恕姐姐,你吃這個吧,這是我早上的時候從飯堂裡拿來的,還是新鮮的,那個。。。水飯,畢竟,女孩子食多了不好,你就把這兩個棗窩頭吃了吧。”
等他磕磕絆絆地講完,就不由分說地將安恕手裡的碗給強行奪了過來,之後就把那兩個棗窩頭給硬塞到了她的手中,他甚至怕跟安恕有更多的肢體接觸,甫一放下,就撤了手。
安恕有些呆愣住了,看了眼手心裡捧着的食物,因爲帶了少年的體溫所以還是溫熱的,她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可安忍早就已經將她的那碗飯拿過來吃了,她想跟他說些什麼,卻又覺得言語也都是徒勞,只好謝過了他,又訥訥地接受了。
安忍這次再坐在她身旁,覺得已經不似上回那般緊張了,可還是有些侷促,若不是藉着吃飯的動作,可能手腳還是不知道往哪兒擺放。
他身邊的安恕正小口地啃着棗窩頭,腦子裡面一直回放着的是這段時日以來安忍與他共處過的幾次場景,想着他偶然無意間望向她時眸中綻放出的華彩與微微彎起的眼角,她發現,她越來越有些看不懂自己的這個堂弟了。
安恕越發地沉默了起來,一直到吃完了手中的食物也沒有跟身邊的少年說一句話,有一種名爲尷尬的氣氛正在兩個人中間無聲的流淌着。後來午休結束,在臨幹活之前,安恕又跟他道了好幾遍感謝,安忍的模樣有幾分耐人尋味,似是落寞又似是惋惜,再撂下了一句“不妨事的”之後,就起身下到田裡去了。安恕心頭警鈴大作,又在原地怔了一會兒,才蹙着眉頭往壟間走了過去。
她早先只當安忍是自己的弟弟看待,所以跟旁的人比起來,就還算是添了兩分親近,可若是照今日這樣看,或許就連這唯一的一位血親,自己今後也不能太接近了吧。。。
下午的時候,安恕就疼得沒有那麼厲害了,只是腰還比較酸重,轉換姿勢的時候還要停頓好久才能把那股痠麻的感覺散出去,不過總算是把這最難熬的第一日給熬過去了,過了明天之後身上就會鬆快許多。
傍晚結束的時候,安恕一個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安忍並沒有再來找她,她也覺得一個人獨處反倒更自在了些,只因爲今日的安忍給了她一些不同以往的認知與感受,再怎麼說他也就只比自己小一歲,畢竟不是親姐弟,而且又是這樣的年齡差距,今後自己還是得多注意一些,免得叫有心人發覺了,滿處去傳些有的沒的閒話,倒叫兩個人都難堪。。。
安恕回到西院的時候照例與齊玫說笑了一會兒,晚上睡着了之後竟然是一夜無夢,得了一個好眠的安恕第二日先於齊玫早早地就醒了過來,結果臨出門的時候才發現外面的天空中,雲彩像是魚鱗一樣密密地排布着,再仔細一瞧就發現已經飄起了雨絲。昨個自己盼了那麼久也沒下成的雨,今日不求它了,天公反而是“垂了淚”。而且越往田地裡走,雨下得就越大了起來。此刻就連遠處的萬仞山現在望起來也像是起了一層朦朦朧朧的迷霧,直教人看不分明瞭。沒過多久,之前還是牛毛一樣的細雨,等她走到壟間的時候就已經連成了綿密一片的雨勢,雨點砸在地裡頭,直砸出了一層白煙,衆人忙四散着找尋能避雨的角落。
好在安恕頭上那頂用麥秸與竹篾緊密編成的草帽帽檐比較寬大,她身子又比較嬌小,就也能借着它擋擋雨水,不至於弄得全身都溼透,可週身依舊是泛着潮氣,衣服也都潮潮地貼在了身上,腳下的那雙鞋也已經被泥水浸溼了大半,冰涼的潮氣從腳底一直往上鑽。
上頭傳下來的指令是等雨停了再開工,可一連等了兩個時辰,這雨也沒見有要停下來的趨勢,有一些生活經驗豐富的婦人們,見了這種情形,也都道上那麼幾句“細雨沒久晴”之類的諺語,暗地裡肖想着說不定等會兒就直接散了,今個能歇工一日也有可能。
安恕抱着雙臂,蹲坐在大樹底下,幸好這種雨沒有帶什麼雷電,要不然就連樹底下也避不成了。周圍窸窸窣窣的竊竊私語聲就一直沒有斷過,她甚至還聽到了一兩句被刻意壓低了的講她如何如何的閒話。
沒轍,聽見了也就聽見了,只好當成是蚊蠅在耳邊嗡嗡兩聲作罷,總不能站到對方面前去義正言辭的反駁吧。況且嘴長在人家的身上,自己是肯定控制不了的,言語這種東西,最主要的作用不就是去攻擊他人麼。。。
這麼想着的安恕反倒就覺得寬慰了不少,前世身處九重宮闕之中,後期又是重權在握,懼怕她的人不在少數,可即便是再畏懼,背地裡頭講她壞話的人也肯定還是有的。人的這張嘴啊,就連恐懼都不能阻住他們想要翕張的念頭,那就更別提其他的了。。。
又等了好一會兒,一直到安恕兩條腿都蹲麻了,雨依舊沒有停,而且天也壓得更低了,厚重的雲彩夾裹着風雷一道侵襲了過來,這下便是連樹底下都待不成了。。。
邵敬潭在跟其他幾位同僚商量完之後,終於決定今日的任務就此作罷,可都已經耗到這個時辰了,雨也越下越大,路上更是泥濘一片,哪怕是傳達了這麼個臨時休整一天的決定,人們也都高興不起來。
安恕周圍的人已經三三兩兩地相攜着衝進雨幕中了,她也只好忍着身上那股寒意與衣物溼噠噠地緊縛住軀體的不適感,又摘下了那頂草帽,狠狠甩了甩上面的水珠,才又戴到了頭上。正要邁步出了樹蔭底下的時候,安忍就從樹幹的另一側拐了出來。
此時的少年快速從旁邊走出來的那一霎,瞬間的動作讓安恕驚了一跳,待看到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安忍時,那顆剛墜下去了的心就又慢悠悠地提了起來。
他已經發絲半溼了,可那雙眼卻依舊灼灼有神,他緊盯住安恕,關切地問道:“你還好嗎恕姐姐?冷不冷?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
安恕有些不自在,就總像是自己現在跟安忍站着的這處被人窺探着的感覺,本來是要應下他來的,可一想起昨天的那個情形,卻又覺得老是與他這麼捆綁着待在一起實在是尷尬的不得了。
再一想到他昨天看着自己的那種眼神,她就下意識地往身後退了一小步。安忍看出了她在遲疑什麼,心裡頭漫上來一重重的苦澀,他勉強地扯了下一側的脣角,然後就將頭垂低了,故意不去看她,只向着安恕在的那個方向,斷斷續續地說道:“安恕。。。姐。。。我沒有,其他的意思,雨下得這麼大,好歹我是個男子,我們又是親人,能互相幫扶就互相幫扶。。。”
安恕聽懂了他那個重重的“親人”二字,適時打斷了他的話:“好了,安忍,我們走吧。”
秦安忍有些落寞地望了她一眼,見安恕凍得嘴脣都失去了血色,又褪了自己的那件外袍給安恕搭在頭上,安恕見他衣着也很單薄,執意沒接,後來還是拗不過這個倔強的少年,兩個人一起撐着那件外袍,才真正算是離開了樹下。
可是如芒在背的那種詭異感覺讓她惶惑地轉過身子向後頭張望了一眼,只這一眼就發現了不遠處正望向這裡的邵敬潭,那猝不及防間尚未來得及收回視線的目光望得安恕心內艱澀難耐,她說不上來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是跟前世完全不同的、她不熟悉的一種,彷彿裡面蘊含着無數種情緒,像是企盼,像是不甘,又像是忍耐,似乎還隱隱含了一抹似有若無的恨。
恨?可是爲什麼會有恨?
她被自己下意識裡的認知給震懾到了,迷惑地想再次看清他的眼神,可邵敬潭卻早已在雨幕中背轉過了身子,他沒有再給他第二次覷探的機會了。
安恕突然就覺得難過了起來,可安忍卻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依舊將舉着衣袍的手舉在半空中等待着她邁進來,安恕現在是左右爲難,她既沒有勇氣主動走上前去詢問邵敬潭,又不想離開這處有他在的地方。
不知道在原地停留了多久,最後她看着邵敬潭在雨幕裡越走越遠的背影,這纔算是將目光放回到了依舊在雨中等着自己的安忍身上。安恕失去了最後的那絲希望,眼睜睜看着它被無情的雨水打壓、澆滅。她這才明白過來哪怕再等下去也是徒勞的,只好從陰影裡走了出來,走到安忍的衣襟下,被他罩掩着走進了雨中。
雨很大,路也不怎麼好走,安恕有好幾次都差點滑進道旁的溝壑裡,好在身邊的安忍一直小心提防着,才防治了意外的發生。
兩個人在雨中快速地前行,到後來安恕都像是要小跑起來了,也顧不上裙角和鞋履上沾染的污泥了,她們彼此都沒有再說什麼,安忍就一直沉默着將安恕送到了西院門前。
這時的雨好像又小了一些,只是風吹得人打起了寒顫,安恕又攏了攏身上的衣襟,想進廚房裡尋把雨傘給他,卻被安忍快速的回絕了。
“沒事的,恕姐姐,你快進去吧,彆着涼了,我這就回去了,走不多遠的,不需用傘了。”
他快速又連貫的一番話阻斷了安恕想回身去取傘的動作,她才轉過身來,少年就很快地道了聲告辭,之後就又步入到雨幕中去了。
安恕看着他離去的影像,爲了護住她不被雨水淋到所以一直將那件外袍罩在她的這一側,而他的大半個身子早都已經被打溼了,裡衣被雨水浸溼後變作了深暗色一片貼在了他挺直的背脊上,安恕心裡涌上了一股難以言明的滋味,卻全都化成一聲輕輕的嘆,和着風雨,終是飄散地無影無蹤。
齊玫打老遠就看到安恕蹣跚進門的身影,邢嫂子一碰了碰她的臉頰跟手背,只覺得一片沁涼,沒有一絲溫熱的感覺。
安恕剛進竈房,被裡面的熱氣一蒸,就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邢嫂子見此怕她受涼生病,連忙勸她讓她回屋先歇着,今個左右是不用再去地裡幹活了,就直接放了她一天的假。
齊玫也去了小竈臺上生起了火煮上了薑湯,然後就取了門邊的傘將安恕送回了住所,等把溼衣服全部換下來了之後她就一直裹着被子坐在牀榻上,身上止不住一陣一陣的顫抖。齊玫又從水盆架子上拿了塊乾淨的布巾,解了安恕綁發的線繩,輕柔地給她擦起了頭髮。
剛擦了沒兩下,齊玫就被安恕給阻住了動作,她將布巾從齊玫手裡抽了出來,對她道:“齊玫,我沒事的,快到中午了,廚房肯定忙得很,你先過去照應着吧,我這邊自己能打理的。”
齊玫原本還是很不放心她自己一人,但是耐不住安恕反覆的勸說,硬是將她給勸回了廚房,其實這一切都只因她此刻心裡煩亂糾結成了一團,理不出來半點頭緒,之前還被邵敬潭的那個異樣的眼神給攪翻了心底那池平靜的湖水,而後又被安忍不同以往的舉動給弄得更鬱悶了,原本前世的全部劇情像是被人憑空改寫了一樣,向着她看不透摸不清無法掌控的道路上愈行愈遠。
這種不能被預知的未來讓她覺得心焦,縱使軀體四肢寒凜似冰,可胸口卻像是置於烈火上烹熬,安恕跳下牀來到窗邊,掀了窗戶,外頭的雨勢已經小了很多了,又回到今天早上的那種狀態,偶有一陣風過,夾雜着幾滴雨絲也跟着飄落到了窗邊的桌案上,她這才覺得好過了一些,慢慢平復着胸中的窒鬱之氣。
直到浮在最上層的煩躁感漸漸退去,一直沉積在下頭的漂泊無依的落寞之情就慢慢地涌現了出來,不僅如此,對於邵敬潭的思念與期待的感情也一併地傾瀉而下,這兩種複雜的感情,就像是窗門外正淅淅瀝瀝飄散着的雨絲,砸在積了淺淺的一灘水窪上,從她的心頭漫溢了出來。
安恕:我到目前爲止,只跟男主有過一次對話,太醫你什麼意思?你給我安排的戲碼都是跟男配的互動!什麼時候才能給我排一場跟男主的戲份?!
太醫:秦小姐你稍安勿躁啊,你也知道,都寫到這個份上了,怎麼着太醫也該到瓶頸期了,你得體諒一下親媽我啊,別總叫囂着要加戲要加戲的,我也很痛苦的好不好。。。
安恕:你瓶頸期就得拉着我也一起瓶頸期嗎?限你三章之內給我安排一場,不然我就罷演!
太醫:嚶嚶嚶。。。彆強人所難好不好。。。給你安排跟老葉的成不?你也知道,小邵他那麼個愛鑽牛角尖的人,讓他瞬間想通,跟你在一起,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