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校場外被一圈很高的木柵欄隔離着,安恕貓着腰,悄悄地挪到了柵欄邊上,儘量不將身體暴露在外,雙手撐在額頭上,從左到右的巡視,等視線恰好轉到右側方的時候,這才發現了在林木掩映間的那一抹雪白。

安恕不用細究也知道小傢伙正在樹下的那處陰涼裡安靜的休息呢,之前一直吊着的心臟總算是落下來了一些。

她緩緩踱到柵欄的最邊緣,發現它果然已經被小羊羔給頂開了一個足夠它身體穿過的縫隙。安恕躡手躡腳地將那個縫隙開得再大了一點,這才側着身子讓自己也通過了它。

現在的狀況是,安恕跟那隻羊羔都已經偷偷“潛進”校場裡了,只不過她們現在待着的這個角落正好位於校場的東北側,這處位置又正好被許多繁茂的樹木給遮擋住了,乍一過望去一般是發現不了她們這一人一羊的身影的。

她矮着身子慢慢前進着,不遠處偶爾還伴着風飄來幾聲場上比試打鬥時刀槍劍戟的金屬碰撞聲,一聲聲地砸在安恕的耳膜上,每響起來一次,就讓人心悸一次。她一隻手緊抓着腳踝環索上的那枚鈴鐺,以防她驟然發出聲響驚擾到不遠處的羊羔跟校場上的兵士,另一隻手騰出來撥開那些時不時就會掃到臉上跟身周的粗糙枝椏。

當安恕覺得一伸手就要能夠到那隻羊的時候,校場上卻突然間響起了震天的擂鼓聲。安恕明顯地被嚇了一跳,可更讓她措手不及的事發生了——小傢伙的反應比她還要大,經過了這麼久的寧謐休憩,乍一聽到那麼大的動靜,那隻羊羔“嚯”地就掙開眼起了身,動作快到讓安恕想要上前一步抓住它都來不及。

她就這麼眼睜睜看着它被擂鼓聲驚嚇到,繼而沒頭沒腦慌亂無緒地就要往外頭衝出去,安恕晚了一步,此刻想要再去攔也已經沒有機會了。

最壞的結果出現了,小羊羔慌不擇路地直接跑到了校場上,就這樣暴露在了人前。安恕還躲在樹影裡頭,見着這樣的情形,心底只好哀哀地嘆了又嘆,不過之前一直忐忑不安的心臟現在倒是平緩了下來,沒辦法,既然已經是這樣的結局了,它闖下的禍還不得是自己來擔着。

她沒敢耽擱太久,硬着頭皮從樹叢裡頭走了出來。撥開最後那根樹枝的時候,夕陽的餘暉就打到了她的身周,安恕下意識地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那個“罪魁禍首”了。

它像是有些驚奇,又像是有些不知所措地立在場邊上,扭回頭來望了安恕一眼,眼裡既有畏懼又有不解。安恕只好快跑了幾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它,小東西跟剛纔比起來要乖得多了,像是也知道自己犯錯誤了般地,愧疚地低了腦袋安靜地伏在了她的懷裡。

不過哪怕是及時地逮到了它,事實上,也還是晚了,因爲領頭的兵將已經朝這邊走過來了。。。

今個正好趕上的是邵敬潭跟鄭鵬巍兩個人整操訓練,已經到了將近結束的時候了,反正也是出了一身的汗,鄭鵬巍提議索性就在校場上好好地“耍一番”,於是就有了之後的“擂鼓驚羊”這麼樁事。

衆人都還在場上如火如荼地比試着呢,就只見東北邊樹木扶疏間斜刺裡快速地跑出了一隻通體雪白的小羊羔,場中的所有人正疑惑地盯着那邊看呢,沒過多久,就聽到了一串細碎的鈴鐺聲響,繼而從樹叢裡就鑽出來了個女子。她上着青色交領襦襖,下着淺色布裙,粗棉裙外又圍了一截較短的布裙,這一身穿着在營裡是最尋常不過的僕婢打扮,可來的人卻不是營裡最普通的僕婢。

來人只打了這麼一個照面的功夫竟是讓場上的漢子們盡皆看直了眼。

本來還熱烈喧囂着的校場氣氛被迅速地澆滅了,偌大的地方剎那間變得鴉雀無聲了起來,安恕抱着懷裡的那隻羊羔立在原地也覺得有些無所適從。她微微側過了身子,沒敢擡眼看向對面,心裡面也知道這回的禍事算是闖下了,腿腳像是被釘在了原地一樣,只好暗地裡企盼着邢嫂子能早些趕過來爲她解圍。

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足尖,直到鏗鏘有力的軍靴踏在沙地上的聲音一頓一挫地在耳畔響起,安恕這才略擡起了下頜,伴着夕陽逆光一步一步向她走過來的男人,渾身散發出被壓抑了的戾氣,讓安恕下意識地抱着羊羔就後退了小半步。

小傢伙許是不喜被人長時間地抱着,就“咩咩”地叫了兩聲,安恕並沒有理會這個,待她的眼睛能夠看清了來人之後,就像是被驚到了似的,微微地瞪大了雙目,直勾勾地看着那個正對面的男人。

邵敬潭此刻面無表情地向着安恕這邊行來,剛纔初見她那一眼的時候確實是有過驚訝,之後就覺得厭煩,爲什麼自己明明想要重新開始生活,可她卻還陰魂不散地要來纏上自己。。。

鄭鵬巍跟在邵敬潭身後,也亦步亦趨地往這邊走,老邵身上突然冒出來的那股子戰場上纔有的狠戾氣勢連他見了都覺得有些懾人,就更別提那個孤零零站在對面不知所措的小姑娘了。他本來想上前拉一拉他的,可看他那個架勢,又扭頭看了看身後的那幫小兔崽子們一個一個癡迷的目光,一個猶豫間,就被邵敬潭給落在了身後。

鄭鵬巍其實也有些爲難,之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檔子事,亂闖軍營這件事說輕也不輕,如果擱在旁人身上估計是短不了五十軍棍了,不爲別的,只因涼州大營本來就是跟北戎接壤的最前沿戰地,但凡營區的部局、值守體系被細作給透出去了,遭殃的可就不僅僅是一座嘉陽城了。北戎但凡能從這兒撕開張口子,就會長驅直入直指京師,所以這樣的一個紕漏,誰都不願意去承擔。

可是話又說回來,今個闖大營的怎麼說也是營子裡頭的人,看那姑娘的樣子恐怕也是事出有因,那麼,這事最後會怎麼處理?鄭鵬巍覺得有些撓頭,索性也不想愁這個了,還是遵從老邵的決定吧。。。

安恕這邊終於再次見到了朝思暮想的夢中人,卻又是在這麼個尷尬的情形之下,可即便如此,她看着他的眸中還是帶了幾分欲語還休的期待,她不曉得邵敬潭能不能夠看明白,她現在可是將自己最最赤誠的一顆心都捧在他眼前了。。。

結果依然是,被碰了釘子。。。

邵敬潭始終沉着一張臉,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條此刻看起來冷硬又無情,他刻意忽略掉她眼裡泛出來的感情,厲聲叱道:“軍營重地,豈容女子嬉鬧,你是在哪兒幹活的,來了這麼久,怎麼管事的也沒跟你說過規矩嗎?”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右手還握在腰側掛着的那柄單刀的刀柄上,手背上的青筋都隱隱現了出來。

安恕之前還翻騰憧憬着的那顆心迅速地冷卻了下來,只這一句話就讓她整個人如墜冰窟,之前臉上渴盼着什麼似的面容還來不及撤下來,就被沉重的現實無情地打壓到深淵谷底。

她哽咽地深吸了一口氣,藉此來緩解身體內部一陣一陣翻涌而上的戰慄感。懷裡的小羊羔或許也感應到了她此刻複雜的感情,掙動得更厲害了,安恕拼了全力地箍住它纔沒讓它再次逃脫。

她乾乾地張了張嘴,卻像是被什麼給堵住了喉,眉心微微一簇,就又閉了口,可眼見着眼圈就浮起了一抹紅,在外人看來竟似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事實上,她確實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自打她重生至今,算起來這還是第一次兩個人正經地面對面的交談,可卻是一個站在高位來審判另一個的這種架勢,安恕自認不是個笨嘴拙舌之人,可面對今日這種情狀卻是半個字都講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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