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安靜地落在大地上,掩去了所有可以消去的痕跡。
白色的斗篷裹着她,似乎要融進這茫茫的白雪地之中,讓人看久了竟覺得她的身影模糊不清,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在眼前消失。
可她是真實存在的,不只是在人的眼中,在魔的眼中也是。
“你是誰?”側耳聆聽那腳踩在雪地上的細微的聲響,朝歌很確定走向自己的人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人,因爲沒有香氣,“回答我!”
“司邢……”乾澀嘶啞的聲音艱難地吐出這個名字,靠近她的那人痛惜地望着雪中的那個渾身戒備的她,欲語還休。
“別靠近我!”揪緊斗篷,朝歌像是一隻受到威脅豎起尖刺保護自己的刺蝟,一臉防備,“我說別靠近我!走開!”
“朝歌,我……”向前一步,司邢渴望觸碰他朝思暮想那個人兒,很想很想。
“別叫我的名字!你走開!走開!”
“朝歌——!”驚慌失措地想要伸手去扶住她踉蹌的身體,司邢方纔踏出一步卻被她異常排斥地喝止,受傷的表情即使不用掩飾也只有自己知道。
“走開!我不要你靠近我!”摔倒在雪地上的朝歌蜷縮着身體,就像以前被困的時候做得那樣,她抱着自己的手臂蜷縮成一團。褐色的波浪長髮錯落地遮住了她的臉,看不清她的表情,“走開!你走開!”
“我…我…只是想扶你起來,沒有惡意的。”深吸了一口氣嚥下所有上升的苦意,司邢隔着三尺的距離小心翼翼地蹲下,生怕自己一個動作的不對就會嚇壞了柔弱的她,“相信我,好麼?”
“不!這個世上我只相信三個人!”一個辛未,一個溯源,一個白忘川,她所需要相信的就是三個人。
“我不會傷害你,我用我的生命起誓。”雖然他已經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傷了她,但是他會盡力去彌補的——他想把眼睛還給她,他是真得想把眼睛還給她。
“不!你走開!”她不相信他,她也不要相信他!身體裡有莫名的恨意讓她不願意和他有任何接觸,即便他只想要幫助她也一樣,“我在等辛未,你走開——!”
“辛未?”呼吸一窒地握緊自己的手,司邢淡金色的眸子一暗,看不見的光芒在一點一點的粉碎,痛的忘記了指甲嵌入血肉的痛,“他爲什麼丟下你一個人在這裡?他明知道你看不見爲什麼還要丟下你一個人?”不是這樣的,他不是想要問這句,他想問的是爲什麼他丟下了你,你卻還是要等他,信任他呢?
爲什麼?那個人明明沒有把你放在心底,你卻寧可守着他,拒絕我……
“他沒有丟下我!是我要等他!”辛未要上雪山,她怕冷才留在山下等他下來,纔不是辛未丟下她。
“他放任你一個人留在這裡,他一點都不擔心你的安全麼?”心疼你,我卻無法擁你入懷裡。壓抑着自己跟你保持着距離,你可知道我用了多大的毅力?“如果我是他,我絕對不會放任你一個人留在這裡的!”
是啊,朝歌是應該放在手心裡呵護的珍寶,她不該這樣一個人留在茫茫的雪地之中,尤其她的眼睛還看不見!
“那也不干你事!”清冷的聲音如同一支冰刺一樣迸發而出,司邢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看見一個人影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阻隔了他看向朝歌的視線,目光冰冷地竟比冷酷的魔王還要更甚。
“那是要等她出事了,才關我的事麼?”黑髮黑眸,白衣俊逸,司邢的目光從頭到尾把辛未審視了一遍,帶着濃濃的敵意。他不能否認辛未是一個極其出色奪目的天神,但是他不適合朝歌。他並沒有把朝歌放在心底重要的位置,只這一點他就不認爲他是適合朝歌的那個人!
“你可知道失明的她一個人站在雪地裡的感受?你可知道當她睜着眼睛卻只能看到無止境的黑暗時的恐懼麼?你可曾細細思量過她的不安?你可曾在心底擔心過她的安危?你有麼?”
“就算她出事了也不干你的事!”冷傲地開口,辛未冷眼旁觀他的激動,活像司邢的質問並不是針對他。
“你——!”紫發的司邢恨恨地咬牙,想要反駁的話在朝歌依賴地抱住辛未的手臂時噎在喉裡,卡在喉中。辛未的態度着實氣人的很,可他沒有立場,朝歌排斥他,卻依戀着這個男人。
“你什麼都不是。”面無表情地盯着司邢,辛未的目光透着犀利,像要剜掉他的肉一樣。
“我有話要單獨和你說,”接收到對方犀利的目光,司邢的臉色一沉,最後斂容,“你可以不來,只要你不後悔。”
“我會讓你後悔。”掃了一眼抱着自己手臂的朝歌,辛未手臂一滑,徑自走開朝司邢道,“過來。”
“你不問我要說什麼麼?”輕皺眉頭地跟上辛未,司邢擔憂地望着不遠處獨處的朝歌,有絲不解他的合作和沉着。
“那不是重點。”
“我不這麼認爲,”輕撫自己的眼睛,司邢苦澀地笑,他是那麼得希望自己從來沒有清醒過來,“我想把眼睛還給她……”
“不可能!”冷冷地打斷司邢,辛未別過臉一字一句道,“不、可、能!”
“爲什麼不可能?”
“因爲你的眼睛是廢物!”拂袖一掃,片片雪花拔地而起襲向毫無防備的司邢,辛未的眼底浮現出陰鷙的殺氣,但神志卻清明無比。
“我的眼睛是廢物?”竟然趁人不備如迅雷急電般出手傷人,天神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小人,忘了平日裡的清高聖潔?“你真得是天神麼?”
“哼!”冷哼一聲,辛未可不打算回答他的任何多餘的問題,他不提眼睛尚好,提及眼睛他就怒不可遏。
朝歌的眼睛不是不能治好,而是不可以治好。
萬物有所得必有所失,朝歌的眼睛是一個引子,如果要治好付出的代價是旁人不能想象的,他不想親自殺了朝歌。知道她的眼睛不可以治好的時候已經不想,現在是越發不想。
一切,皆因情字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