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黿重新潛入湖中後,原本波濤洶涌,水柱騰空的水面頃刻間迴歸平息。而穩定船隻平衡的韋氺也鬆了口氣,轉頭看向自家閨女,關切地問:“銅板,沒事吧。”
船隻駛出湖中心,濃霧褪去,陰寒消散。之前覺得驟冷的銅板沒有了先前那般寒入骨髓。她扭頭望向那位脫下虎皮大衣的少年。
徐扶蘇站在船頭上,清風拂面,有飄忽登仙的感覺,他本就穿了一件寬博長袖的白袍,不過是先前登船時外披了件虎皮大衣。髮髻別有一枚玉簪,按刀而立,玉樹臨風,風流倜儻。
只不過少年生了些鬍鬚,更添了一份成熟銅板小心翼翼偷看了幾眼,總覺得看不夠眼前的俊俏公子哥。
徐扶蘇似乎察覺到了銅板的目光,回望過去,後者臉頰頓紅,收斂目光。銅板暗暗罵道:“銅板呀,銅板,張衍纔是最好看的呀。”
見到銅板沒敢直視他,而是羞澀地將手中的虎皮大衣遞給徐扶蘇。徐扶蘇看了眼女孩穿在身上,不算厚實的衣服,婉拒了銅板。出聲道:“這件虎皮大衣就送給你了。”
站在一旁的韋氺也是微微一愣,連忙說道:“萬萬使不得。”說完,轉頭看向銅板。
銅板也知道不能隨便收下,怯生生道:“少俠,銅板有衣服穿,不用這個。”
對於韋家父女倆的反應,徐扶蘇意料之中,當下搖頭,以心聲和韋氺對話:“韋大哥應該也是位練拳學拳中人,方纔雙腿如柱,站定船隻的本事讓扶蘇驚爲天人。”
“想和韋氺大哥交手一番,砥礪武道拳意。”徐扶蘇的目光中煥發戰意,渾身的血液沸騰。
韋氺這才確定船上的少年也是一位武夫還是位武道造詣不淺的年輕武夫。呵,真是江上代有才人出。
他包含深意地看了眼徐扶蘇,緩緩點頭。他韋氺練拳不求能登武評,但只求一事。
天下武道有韋氺,有他一拳,就沒有不出拳的道理。
“若是徐公子去往金陵,再至春神湖時,我定當陪你問拳。”
說完,徐扶蘇的心湖中泛起點點漣漪 。
“再者是,大過年的,媳婦見我與別人打架,八成吃不了兜着走。多多包涵!”
徐扶蘇瞭然。
韋氺露出笑顏,沒有再有讓銅板送回虎皮大衣的意思。
徐扶蘇將銅板遞過來的大衣又送了出去,順勢詢問道:“剛剛湖裡涌現出的似龜又不像龜是?”
銅板接過話頭,立馬回了一句:“是大黿。”
“大黿…”,徐扶蘇恍然大悟,古籍《錄異記•異龍》中有:“黿,大鱉也。”《爾雅翼•黿》中也說:“黿,鱉之大者,闊或至一二丈。”《說文》中也指出:“甲蟲惟黿最大,故字從元,元者大也。
這般思來,這尊大黿也是一頭神物。
徐扶蘇自從蜀中龍庭潭出來,先是道門壓勝之物紫氣東來,如意白貓。再到後來看見的武當仙鶴,能化作黑虎的螭吻,再加上今日的大黿。所見過的珍奇異獸也有五五之數。
聽聞自己的先生葉宣出使北厥,爲的是停兵止戈,談判的結果他不曾知曉。只不過國師葉宣從北厥太平令身上拐來了一頭夔虎,放置在北樑青城山。
要是徐扶蘇他得以迴歸北樑,定要好好去看看。徐扶蘇低眉,心中是萬般想念那隻白貓,只不過白貓本體的那隻紫蟒還在紫海療傷,不知何時才能恢復如初。
俊俏的少年郎目光悠遠,輕聲自語道:“如意。”
船隻遊過春神湖中央後,一路暢通無阻,徐扶蘇也如願跨過春神湖上岸。
徐扶蘇拜別韋氏父女後,他橫跨揚州入金陵境內。但離那昔日六朝帝都的金陵城仍有一段距離。
幸運的是徐扶蘇在山中小道趕路時,碰到了一位騎驢運柴進城販賣的老漢。託付了些許銀兩,徐扶蘇坐上了老漢的驢車。
老漢錢舒是舊住金陵城外小山的人家,平日就在山上拾柴換點零散錢財得以度日。
錢舒此刻正目不轉移地看着身旁男子仰口喝酒,嘴那叫是個饞。但畢竟和這位年輕公子哥又不熟,怎得好開口問人要酒喝?
坐在老漢身邊的徐扶蘇眯眼而笑,自然將老漢的神情都看在眼裡,在錢舒不經意地咕嚕嚥下口水後。腹黑的世子開了口:“老漢,來嘗口廬江郡上好的稻糧酒?”
總算等到這位英武俊朗的公子哥開口,老漢錢舒扭扭捏捏客氣客套一番,沒有半點生份的接過徐扶蘇的酒葫蘆。
徐扶蘇本以爲錢舒接過當下便喝了,沒想到老漢從懷裡揣出一方土碗,小心翼翼地給自己斟上半碗酒。
做完一切後,錢舒原封不動地把酒葫蘆還給了徐扶蘇。
在前者好奇的目光中,老漢咧嘴笑道:“公子這般金口,老漢我不敢對嘴喝酒,平常都在身上備一個小碗,去城裡買柴火換點小錢。除去平常財米油鹽要花的錢,如果有點零錢,就去換些劣質的米酒喝喝。”
錢舒喝下碗中的酒,回味無窮,嘖嘖道:“當然,那些劣酒和公子的酒比不得,老漢我今能搭乘公子賺到了銀兩不說,順便又喝到了這口好酒。算是行大運咯!”
徐扶蘇點頭以做迴應,談笑風生道:“老漢賣完這一摞柴火,能賺多少?
”
聽到徐扶蘇說起這個,老漢難得愁眉苦臉:“日子不好過,太平日子沒過多久,這不又有倭亂。老頭子我這次怕是去一趟金陵城中,換取些許米糧,就老老實實待在山上不敢下山咯。”
徐扶蘇沒有言語,突然擡頭問了句不沾邊的話:“老漢覺得,何是太平?”
錢舒喝完碗中的酒,放到懷中,閉眼喃喃:“讀書人有書可讀,我們這種莽夫有活計可做,商賈做誠意的買賣,大家規規矩矩,就是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徐扶蘇偏頭凝視前方大道,四字在他心中重似千鈞。他孜孜所求,不僅是太平盛世更是一世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