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囁嚅了一下,他覺得葉春秋的話很有道理,就好像你要勸說別人,首先就要站在別人的立場一樣。可問題在於,說來容易做來難啊。
葉春秋看着王守仁深深皺着的眉頭,卻沒有再說什麼,他又怎麼不知道這裡面的難度?但是不管怎樣,他都要盡一切的促成此事。
顯然,鎮國新軍的身份問題,對於葉春秋的益處實在太大了,他是這些人的恩師,若是此時葉春秋有近百個弟子,都是生員的身份,這意味着什麼?
假若有朝一日,鎮國新軍再擴編一些人呢?
到了那時,葉春秋這個年輕的恩師,得到的何止是一支軍隊,更是一支未來的社會中堅組成的力量。
想想看,即便是將來這些門生退伍,馬放南山,有了功名,必定是這個世界的頂樑柱,他們自然而然的,會成爲社會的棟樑,而葉春秋這個恩師,將來會有多少的徒子徒孫?
孔聖人的儒學能夠昌盛,根本原因就在於他有七十二個弟子,這七十二弟子學有所成之後,各有幾分本事,分散各地去爲宣傳孔聖人的學說,最後他們的徒子徒孫就如開枝散葉一樣越來越多,孔子方纔成爲了一個屹立千年的神主牌。
葉春秋當然不想去做什麼聖人,可是他兩世爲人,擁有光腦這樣的力量,而今也已顯達發跡,自然希望去改變這個世界,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本就是人性,當初葉春秋不過是個庶子,身無功名,所以他需要一次次的通過考試,以此來改變自己的命運,而如今有了官身,自然希望自己能夠照顧到更多的人。
秀才,便是這個王朝的基礎統治者,一個秀才固然不算什麼大人物,可是一百個、一千個秀才凝聚起來的能量,卻足以影響到整個朝堂的走向。
這件事非做不可,而且趁着這一次對韃靼人壓倒性的勝利,葉春秋必須藉此機會趁熱打鐵,否則風頭一過,想要促成也不成了。
葉春秋告別了王守仁,因爲傷勢只是剛好,所以翰林院也體諒他,只是讓他在國史館中暫時先負責整理一下實錄,這是很清閒的工作,無非就是整理一下檔案而已,他現在和戴大賓也算是淪爲了難兄難弟,不過葉春秋這只是暫時的職務,因爲他現在依舊還是掛在待詔房之下,所以從某種意義來說,現在他所做的工作,只是兼職。
如此也好,至少可以清閒一些日子,葉春秋對現在的狀況十分滿意,只是剛到國史館,便有人到翰林院來,對他道:“劉公請葉修撰到內閣去一趟。”
葉春秋不敢怠慢,忙是入宮去內閣拜見,到了劉健的公房,卻見幾個內閣學士都在,連吏部尚書張彩也來了。
吏部尚書乃是六部之首,號稱天官,和其他尚書的地位全然不同,隱隱可以和大學士比肩,所以基本上,朝中的重大決策都少不了他。
見了葉春秋來,劉健照例很穩健的樣子,謝遷則依舊板着臉,一副與任何人都不肯親近的怪脾氣,唯有李東陽朝葉春秋笑了笑。
焦芳固然也笑,只是他的笑容卻總讓人心裡發毛;張彩懶洋洋地在打着哈哈,似乎在對葉春秋表示不滿,認爲葉春秋耽誤他的時間。
葉春秋行了禮,劉健便笑道:“春秋啊,來,坐下。”接着對左右道:“這可是朝廷的大功臣,多虧了春秋啊。”
葉春秋欠身坐下,謙虛地道:“下官汗顏之至。”
劉健不可置否地抿了抿嘴,方纔道:“今兒招你來,是爲了恩賞的事,你也知道,陛下有意敕諸生爲生員,眼下的爭議極大,何止是清議議論不休,就是朝中諸臣也是爭吵個沒停,老夫呢,忝爲首輔學士,本來是該做個決斷的,奈何反對的人兇,所以想來問問你,你是怎麼看的?”
葉春秋心裡不由咯噔了一下,便曉得事情有些不太妙了。
劉健沒有表態,卻拉自己來詢問看法,這哪裡是真正想聽聽自己的意見,分明就是希望自己能夠知難而退,乾脆謝絕宮中的好意,如此一來,爭議平息下來,宮中也沒什麼說辭。
葉春秋心裡想:“或許劉公也認爲封鎮國新軍諸生秀才的身份不妥當;又或者是朝中的爭議確實大,以至於不好貿然下決策。”
無論是哪一種結果,都不是葉春秋想看到的。
葉春秋知道,自己若是回答得不謹慎,都可能鑽入圈套之中,一旦被套住話,就該乖乖的上書表示陛下恩賞過厚,自己和鎮國新軍官兵不敢接受了。
沉吟片刻,葉春秋才謹慎地道:“有爭議乃是在所難免,可是鎮國新軍官兵此次大破韃靼,戰死七人,傷者甚多,他們都是讀過書的人,也都過了童試,本該好生努力,繼續考取功名的;只是因爲想要保家護國,這才投筆從戎,陛下此番有意賜予他們功名,下官甚是欣慰,陛下聖明,竟能如此體恤諸生,恩德之厚,使下官與諸生肝腦塗地,亦是難報萬一。”
一番話出來,令在座諸公一時無語。
葉春秋這傢伙的一番話確實把所有的說辭都給堵上了,你看,他們是讀書人吧,他們本來該考秀才,難道你能說他們就一定考不上?可是呢,他們不考,爲什麼不考?那是因爲他們想要爲朝廷效命,想要爲國家拋頭顱、灑熱血啊,這是什麼精神?這纔是真正的讀書人精神,位卑不敢忘憂國,值得稱讚,而且這一次與韃靼人對戰,死傷不小,這些人也做到了甘願放下功名,爲國家效死;也正因爲如此,陛下要賜予他們功名,當然是一件值得稱道的事。
劉健現在的態度,其實也很是猶豫,一方面認爲確實該給這些學生軍一些優渥的地位,可是授予功名,不免可能影響到生態,若是將來大家都不讀聖賢書了,都跑去從戎,這像什麼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