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0【喪鐘爲誰而鳴】

郭林喜身邊養着不少幕僚清客,真正談得上信任者僅有謝懷靜一人。

即便如此,他還有很多秘密不爲其所知,或者說謝懷靜看見的僅僅是冰山一角。

不知是這盤棋到了中盤,有些暗手沒有再隱瞞的必要,還是郭林喜心中的壓力太大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他稍稍遲疑之後繼續說道:“荒原那處死地,原本是爲穀梁準備的。”

謝懷靜訝然道:“廣平侯?!”

郭林喜端起桌上的茶盞飲了一口,潤了潤嗓子說道:“很多人都以爲哥舒意是魏國公的人,畢竟他委實算不上武勇之輩。或許連哥舒意自己都這樣認爲,不然很難解釋像他這樣的庸才能夠跨過那道天塹,從指揮使搖身一變成爲邊營主帥,爵位亦是步步高昇。”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不屑地道:“沒有魏國公的暗中支持,他憑什麼擁有這樣的際遇?”

謝懷靜贊同地道:“魏國公這一手怕是連陛下都瞞了過去。”

郭林喜道:“你是否還記得那位豐城侯李炳中?其實這是相似的路數。正因爲李炳中能力不足,陛下才會放心他以魏國公心腹的身份執掌五軍都督府。像這樣的人根本無法起到掌控大局的作用,陛下若是想對魏國公下手,反而可以利用李炳中的破綻順理成章地威脅到魏國公。”

謝懷靜恍然大悟道:“難怪李炳中被免去官職之後,魏國公並未替他爭取,而且四皇子謀逆時也未曾提醒他。”

郭林喜目光幽深,輕聲道:“四皇子謀逆的時候,魏國公跟隨陛下出了京都,而且在陛下昏迷之後佯裝被迫將大權讓給裴越,從頭到尾將自己撇得乾乾淨淨,李炳中參與謀逆顯然牽連不到他。也就是在四皇子謀逆失敗之時,魏國公派人找到我,讓我開始逐步收起他在荒原上埋下的伏筆。”

謝懷靜很快便想到一個令他震驚的可能,顫聲道:“魏國公原本想要對付的是廣平侯,那豈不是說明他真正的目標其實是……”

他壓根不敢將後面的話說出來。

如今軍中對立之勢已成,王平章和穀梁各自握着西府的一部分權柄,雖說他在軍中的根基更加深厚,但穀梁那邊有裴越的強力支持,雙方大抵能形成一個微妙的平衡。開平帝高高在上,只要居中裁決再加上偶爾偏向弱勢的那一方,便能牢牢掌控住大權。

可要是穀梁死在荒原上,軍中格局瞬間就會失衡,王平章坐擁幾十年積攢下來的底蘊和人脈,以開平帝一心想要平定天下的執念而言,恐怕也會陷入投鼠忌器的境地。

但是王平章只要邁出那一步,意味着表面上的平靜將會被打破,雙方都會失去轉圜的餘地,接下來必然會刀刀見血。

郭林喜緩緩道:“魏國公這樣做亦是出於無奈,因爲陛下要的不僅僅是他的左軍機一職,還打算完全消除王家在軍中的影響力。我們這位陛下雄才大略,兼之如今西吳和南周漸露敗亡之象,他怎會錯過解決軍中門閥的機會。”

謝懷靜感慨萬千,只嘆朝局紛繁複雜如霧裡看花,若非郭林喜主動說起這些關鍵之處,他根本看不明白其中蹊蹺。

想起已經領軍進入荒原的裴越,謝懷靜忽覺有些牙疼,提醒道:“伯爺,

裴越麾下的藏鋒衛實力強大,蠻人恐怕很難成事。就算他輕敵大意落入陷阱,只要及時撤退就很有可能逃出生天。”

郭林喜面色淡然地道:“當初你勸我不要跟着魏國公一條道走到底的時候,還問我爲何這麼多年坐視哥舒意高我一等,爲何不早些將他從主帥的位置上拽下來。現在你應該明白了,像哥舒意這般志大才疏的人,站在我身前便是一道屏障,只有藉助他的掩護和遮擋,我才能從容安排一切。”

謝懷靜適時道:“伯爺高瞻遠矚,門下愧不能及。”

郭林喜笑了笑道:“你我相交多年,倒也不必如此小意。宣化大營員額五萬,這些年哥舒意通過我造出八千份空餉。我給了他大頭的份額,但這不意味着我也要學他那樣喝兵血。簡而言之,宣化大營的實際兵力不止四萬兩千人,還有一部分藏於暗處,你猜猜這些人如今身在何處?”

謝懷靜震驚地道:“荒原?!”

郭林喜悠悠道:“所謂死地,當然不能將全部的希望寄託在蠻人身上。裴越太過自信,而且興安府城那一戰多半會讓他低估蠻人的實力。等他和蠻人交上手之後,以他過往表現出來對軍功的渴望,勢必會拼盡全力。”

謝懷靜面露喜色道:“無論他能否擊潰蠻人,伯爺的後手都可以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郭林喜此刻依舊能保持平靜,微笑道:“不僅如此,我今日同你說這些,是希望你能替我完成最後一步。”

謝懷靜終於明白過來,他沒有遲疑猶豫,起身拱手道:“門下走投無路之時幸得伯爺收留,這十餘年更是無比賞識器重,門下願爲伯爺赴湯蹈火。”

郭林喜站起身來,鄭重地道:“如果不是爲了殺死裴越,我亦不願讓你冒險,但如今已是至關緊要之時,必須要藉助你手中雙刀的暴戾之氣。”

謝懷靜頷首道:“伯爺放心,即便裴越能擊潰蠻人,能僥倖從伯爺預備的後手中活下來,門下也一定會將他的首級帶回來。”

郭林喜欣慰地道:“好,很好。府中那些人我養了這麼多年,一直是由你統管,便將他們都帶去罷,多一個人便多一分把握。”

謝懷靜道:“門下領命!”

郭林喜擡手按在他的肩頭,正色道:“多謝。”

謝懷靜搖搖頭,忽而問道:“伯爺,門下心中有個疑惑,不知當問與否。”

郭林喜溫和地道:“但問無妨。”

謝懷靜凝望着對方的雙眼,放緩語調問道:“伯爺想要殺死裴越,僅僅是因爲他一心要剷除蠻族,以致將來北疆不需要設立大營嗎?”

郭林喜想了想,坦然道:“他不死,我一輩子都無法離開這片苦寒之地。蠻人是否存在,影響的是我能否保住邊營主帥的軍職。裴越是否還活着,關係到我將來能否更進一步。懷靜,我不瞞你,歷經百年歲月,大梁軍中階層早已固化,像我這種出身寒門的武勳根本沒有機會接近核心。我不止是想要用裴越的人頭做進身之階,更想利用這個機會改變這一切。”

謝懷靜略顯遲疑地問道:“伯爺,蠻人如果勢大——”

郭林喜截斷他的話頭,堅定地道:“有些事情不止裴越能做。我只是在利用蠻人,不會給獵驕靡站穩腳跟的機會。裴越死後,我自然會起兵殺盡蠻人爲這位一等國侯復仇。”

“門下明白了。”迎着對方誠懇的目光,謝懷靜輕聲道:“伯爺放心,門下定然拼死而爲。”

郭林喜再道:“多謝!”

謝懷靜微微一笑,行禮告退。

離開這座表面上其貌不揚的伯爵府,行走在府城內寬敞的大街上,謝懷靜腦海中想的不是接下來要應對的殺局,而是從小到大那一幕幕往事。

“咚——咚——咚——”

耳邊忽然響起悠揚雄渾的鐘聲,謝懷靜看了一眼漸漸昏暗的天色,知道這是城北報恩寺中僧侶敲響那座久負盛名的大鐘。

在府城中生活了很多年,謝懷靜早已聽慣這鐘聲,今日亦沒有任何古怪之處,可他的心跳卻隨着鐘聲漸漸加快。

似有不詳之意。

迎面朔風如刀,謝懷靜不由得緊了緊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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