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1【我欲乘風歸去】

長久的沉默之後,慶元帝咬牙道:“因朕之故?此言何其可笑!”

不等裴越反駁,他便滿腔憤恨地說道:“衛國公可敢當面說一句,北樑從無侵吞大周之心?弱肉強食乃是古往今來之例,史冊上不知凡幾,朕並非是要否認這個道理,也明白兩國相爭不談對錯。但是,樑國侵襲大周,衛國公身爲殺害無數週朝子民的劊子手,今日卻將責任推到朕頭上,委實不當人子!”

韓公端輕咳一聲。

他身爲當世大儒,廬陵韓氏數十年來學問最淵博的文人,自有很多種辯駁對方的法子,不過今日這場談話由裴越主導,所以他沒有立刻插話打斷。

裴越微微勾起嘴角,平靜地說道:“陛下所言的確有一些道理,但也僅此而已。想來這段時間陛下幽居殿內,不知人間早已天翻地覆,更不知道南朝百姓如今對於大梁朝廷的態度,因此倒也不好過於苛責陛下。”

他頓了一頓,挑眉道:“好教陛下知曉,在冼春秋自立爲帝並且被大梁軍隊剿滅之後,我已經命人着手在南境各地清丈田畝,然後將田產分給普通百姓。至於盤踞在這片土地上七十多年的門閥世族,不聽話的已經全部殺了,願意配合的則讓他們吐出田產,只留下足夠一家人生存的土地。”

“如今大梁官員及軍隊所到之處,即便談不上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卻也讓無數南朝百姓歡欣鼓舞。”

慶元帝語塞,面色微微發白。

裴越說得雲淡風輕,他卻知道這件事究竟有多難,想要順利推行開來要殺多少人。

果不其然,裴越緩緩說道:“這段時間經我之手下發的處決手令,便殺了大概四千多人。”

慶元帝目瞪口呆,然而不知爲何心中卻有一股極其暢快的舒爽泛起。

他最終只能心情複雜地說道:“殺得好。”

“殺人也只能解決一部分問題。”裴越意味深長地應了一下,然後繼續先前的話題說道:“我說南朝之亡因爲陛下,這句話並非刻意羞辱,實乃真心實意。”

慶元帝面色一沉,然而裴越不是南周的臣子,他也不是當初一言九鼎的君王,房內的氣氛並未發生改變。

裴越繼續說道:“夫民者,萬世之本也,不可欺。

凡居於上位者,簡士苦民者是謂愚,敬士愛民者是謂智。夫愚智者,士民命之也。故夫民者,大族也,民不可不畏也。陛下通今博古,想必很清楚這段話的含義。”

韓公端眼神微微一亮,雖然裴越如今在他心中的形象絕非魯莽愚鈍的武夫,但是能夠隨口說出先賢的論述,足以說明這位年輕國公非常擅於思考。

慶元帝的表情截然相反,滿面苦澀之意。

他當然知道裴越引用的是前魏大儒賈端所著的《大政篇》,然而他所面臨的局面又豈是幾句道理能夠解決。如果他像裴越這般大肆屠殺,恐怕睡着之後再也見不到次日的陽光。

裴越彷彿能猜到他的想法,直截了當地說道:“陛下或許覺得自己有各種各樣的難處,可是恕我直言,這些年你自身搖擺不定出爾反爾,纔是南周短短几年間走到亡國這一步的根源。如果你能早早閒置冼春秋這個野心家,讓方謝曉全權主管軍務,不採用所謂制衡各方的帝王之術,然後堅定與我朝修好的決心,利用這段時間支持徐徽言推行變法,未必會出現今日之結局。”

慶元帝臉上顯露濃重的灰敗之色,低聲道:“想做便能做到?”

裴越正色道:“不做肯定敗亡。”

慶元帝長嘆一聲,漸漸收起心中的憤懣,凝望着面前年輕人平和的目光,緩緩道:“你今日來此,究竟有何目的?”

一直沉默的韓公端開口說道:“國公之意,希望陛下能接受這個結局。”

慶元帝自嘲道:“朕現在還有反對的資格?”

裴越平靜地說道:“如果陛下願意真心配合,至少能保住太子的性命。”

慶元帝悚然一驚,旋即又生出一抹不敢置信的熱切,喃喃道:“伱是說我們還能活着?”

“當然。”

裴越點點頭,然後坦率地說道:“陛下或許不信,我雖然不撣於殺人,但絕非是一個以殺人爲樂的暴徒。除去戰場上無可避免的廝殺之外,平時我所殺的人都有取死之處。至於陛下和一衆皇室成員,哪怕只是出於安撫南境人心的考慮,我也不會舉起屠刀。”

慶元帝無法不相信這個理由,他想了想說道:“你究竟想讓……讓我做甚麼?”

裴越舉起兩根手指,道:“其一,請陛下親筆寫就一封降書,並將南朝疆域圖冊和人丁黃冊附於其後。這份降書必須加蓋陛下的天子六寶之印,同時我會讓人謄抄多份,送往南境各地大城張貼公告。”

慶元帝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知道裴越這是要從根子上挖斷大周朝廷的正統,同時更加方便收服各地人心。畢竟連皇帝陛下都已經歸降,下面那些人再堅持抵抗也失去了大義名分的支持。

裴越不以爲意地道:“作爲回報,等陛下及皇室衆人去往大梁京都之後,我會從中說項,讓降禮簡單一些,儘量顧及到陛下的體面。”

慶元帝苦笑一聲,事到如今他哪裡還有體面可言,亡國之君能夠活下來便已經很不容易。

裴越又道:“如果陛下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但將來你們在大梁京都生活的安全問題,請恕我不會給予保障。”

慶元帝終於點了點頭,苦澀地道:“第二呢?”

裴越放緩語氣道:“南朝皇族掌權七十餘年,積攢了難以計數的財富,而且藏匿得很好。這段時間我戒嚴建安,本意便是不希望這些財富被人挪走。如今南境百廢待興,正是用錢之時,再加上南朝的軍隊需要一大筆遣散費,而我朝將士也要封賞撫卹之銀,還望陛下能夠慷慨解囊,在下不勝感激。”

慶元帝愣愣地看着這個面不改色的年輕人。

韓公端忍不住轉頭望着一邊。

左思低下了頭。

五處的高手們滿臉讚歎,國公爺纔是弄錢的高手啊!難怪世人都說他有點石成金之能。

良久過後,慶元帝艱難地說道:“你要多少銀子?”

裴越不答,語重心長地道:“其實陛下也應該明白,這些財富你帶不走,不如讓我來幫忙處理。等陛下和皇室衆人在大梁京都定居之後,我會將這些銀兩的半成交給太子,這樣足以保證你們做一個衣食無憂的富家翁。與其平白便宜給那些蛀蟲,不如讓所有人皆大歡喜,如何?”

慶元帝聞言不禁嘆道:“衛國公言之有理。 但朕還是想說,過往朕看錯了你,原以爲你是一位餐風飲露不落俗套的世外高人,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無恥。”

裴越微笑道:“多謝陛下誇讚。”

衆人離開大慶殿後,站在初夏明豔的陽光之中,韓公端似笑非笑地說道:“衛國公真是好手段。”

裴越扭頭望着他,平靜地道:“我以爲韓大人會說這是落井下石的卑鄙之舉。”

韓公端搖頭道:“這兩件事對於穩定南境大局極有裨益,下官又怎會如此短見。”

裴越笑了笑,悠悠道:“大局早晚會穩定,不知韓大人準備何時拿出陛下的旨意,讓我提前回京?”

韓公端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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