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7【籠中雀】

晉王!

這個封號的出現如同一塊巨石砸入平靜的湖面,頃刻間引得殿內一陣騷動。

依照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規矩,一字王爵亦分爲不同檔次的封號。最上等的共有十五個,其中便包括開平帝在世時的二皇子齊王、大皇子魯王和四皇子燕王,當然最尊貴的還是開平帝自身在潛邸時期獲封的秦王。

次一等的如衛王、鄭王、蔡王和許王等等,最低等的則是以州府之地命名,諸如肅王和相王之類。

裴越封王的消息在都中流傳日久,朝野上下大抵已經默認這個事實。大多數人都認爲天子會選擇一個最次等的封號,也有少數人猜測天子會用次等排名第一的衛王,剛好契合裴越如今的衛國公,也算是一脈相承有跡可循。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劉賢直接給了裴越最上等的封號,而且是論尊貴程度僅次於秦王的晉王。

晉字因何而來?

一直到前魏中期,京都以南有城名爲晉陽,大梁立國後將其改爲平城府。此地位於如今永州中部,距離綺水僅有百五十里,換而言之就在京畿之地的外圍。親王之爵不僅是一個簡單的封號,還包括封地、開府、建衙諸事,所以纔會有國中之國的形容。

如果讓裴越出京就藩,而且封地就在京都南面百餘里外,這豈不是遲早會成爲腹心之患?

吏部尚書寧懷安扭頭看向禮部侍郎吳存仁,心想即便要封王也要儘可能選擇遠離京都的封號,爾身爲學識淵博的禮部侍郎怎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吳存仁顯然讀懂了他的目光,先是望着身前的禮部尚書盛端明,然後又擡頭看了一眼龍椅上的年輕皇帝。

言下之意,這次對於裴越的封賞是由天子和禮部尚書商議決定,他這個資歷尚淺的侍郎根本插不上話。

一衆文官不由自主地望向站在班首的左執政洛庭。

在他們看來如果要維持朝局的穩定,最好便是裴越留在京都不設封地,同時尊其地位削弱權柄,最終還是要剝奪裴越手裡的軍權,否則一個大權在握的親王肯定讓人寢食難安。但想要全部達成這些目的何其困難,不止是天子是否會支持,還有裴越本人是否願意讓步。

洛庭雖然沒有身後眼,卻也知道自己成爲很多人目光匯聚的焦點。

此刻他依舊神色平靜,唯有眼底深處的光芒逐漸堅定。

龍椅之上,劉賢望着裴越說道:“愛卿這次立功甚速,朝廷確實準備不足,因此朕會派人去爲王府選址,這段時間只能委屈你暫時住在國公府中。不過朕已經親筆寫就王府匾額,晚些時候會讓人送過去。”

裴越微微垂首道:“多謝陛下厚恩。”

劉賢看向工部尚書簡容說道:“簡尚書。”

簡容道:“臣在。”

劉賢道:“晉王封地在永州平城府,朕命你儘快爲王府選址,然後依照朝廷規制修建。”

簡容面露遲疑之色。

這時只聽得洛庭不急不緩地說道:“陛下,臣有本請奏。”

雖然被打斷了話題,但劉賢不可能不給這位左執政體面,聞言只能頷首道:“執政請說。”

洛庭輕咳一聲道:“陛下,本朝素無異姓王之先例,只能因循歷代宗室親王舊事。親王之爵雖有封地之說,從太宗朝開始所有親王都不會就藩,盡皆留在都中。衛國公功勳卓著,封王嘉賞乃是衆望所歸,但爲國朝長遠計,就藩之事確實不妥。”

大殿內的氣氛彷彿有一個明顯的停頓,緊接着呼啦啦響起一片聲浪。

“臣附議!”

自洛庭以下,各部衙高官乃至於大多數文臣,幾乎是沒有任何遲疑地出言附和,至少佔據今日參加大朝會之官員的半數以上。

劉賢面上的表情僵住。

雖然登基一年得到足夠的磨鍊,但他終究不是帝王心術登峰造極的開平帝,陡然面對這般聲勢浩大的場面,委實有些回不過神。

其實今日朝會的基調非常和諧,即便先前歐陽敬憑藉一次犀利精準的彈劾將兵部尚書拉下馬,也沒有多少人會橫生枝節,劉賢自身也是這樣的想法。他本以爲封地之說不會引起反對,畢竟相較於裴越爲大梁收復的南境廣闊疆域,區區一個平城府又算什麼?

然而事實卻讓他驚詫不已。

可劉賢又不能訓斥站出來的朝臣,因爲他很清楚這些人是爲天家着想。

此刻又有一位老臣出班,正是禮部尚書盛端明。

只見這位曾經在開平帝面前、以闔家性命爲裴越作保的骨鯁之臣緩緩說道:“陛下先前問臣,衛國公的王爵封號該如何擬定,臣仔細思忖過後,認爲晉王之封號方能嘉賞衛國公的功績,如此才能彰顯天子對有功之臣的優待。”

他稍稍停頓,轉頭面帶愧疚地看了裴越一眼,旋即堅定地說道:“但是臣贊同洛執政的意見,因爲親王就藩不合祖制。再者,如今南境尚未徹底平復,吳國依舊盤踞西境,我朝境內的改革還在推行深入之中,陛下離不開衛國公的輔佐,他理應留在都中輔弼朝綱。”

洛庭暗自鬆了口氣。

盛端明在清流讀書人心目中的影響力極大,更重要的是他一直以來被世人視作裴越在朝中爲數不多的至交,如今做出如此明確的表態,想必能夠堅定很多朝臣的決心。

只是……

洛庭有些擔心地看向裴越,這位年輕的王爺會不會生出惱怒和怨恨?

畢竟親王雖然是個稀罕物,但京都永遠是天子腳下,如何比得上出京就藩,在外面過着土皇帝一般的悠閒生活?

劉賢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朝堂上這股聲勢浩大的浪潮,擺明了要將裴越拘在都中,以免將來出現不可收拾的動亂。

他略顯艱難地問道:“愛卿意下如何?”

裴越忽地輕輕一笑,轉頭看向漸漸顯露老邁之態的盛端明,腦海中不由得回想起當初出使南周,這位老者對自己的態度從開始的排斥到後來的親近。四方館外、大慶殿內、江陵城中,盛端明的種種事蹟同樣讓他的印象發生改觀。

更不必提那次回京途中在綺水之畔的夜談,以及後來盛端明數次爲他挺身而出,這些都足以說明對方不是一味迂腐的假道學,而是真正心懷天下的真君子。

然而即便天下人都認爲盛端明站在裴越這邊,在關係大梁朝廷是否安穩的時候,他卻毫不猶豫地站在裴越的對立面。

望着裴越面上淺淡的笑容,盛端明眼中的痛苦一閃而過, 喟然道:“若是下官言之無理,還望晉王殿下賜教。”

裴越搖搖頭,他之所以失笑,不是因爲憤怒或者嘲諷,而是更加確認一個道理:自己能夠走到今日這一步,多年來逢凶化吉,除去自身的努力搏命之外,如莫蒿禮、洛庭和盛端明這些長者的照拂只是出於一個原因,那便是希望他能成爲大梁的棟樑之材。

何論對錯?

只不過是看待問題的角度不同而已。

面對劉賢和滿殿大臣神色各異的注視,裴越不慌不忙地說道:“陛下,臣也有本請奏。”

劉賢點頭道:“說來。”

裴越平靜地說道:“臣在離京之前,便已向陛下進言改制西府軍事院、裁撤五軍都督府,如今邊境戰事落幕,正是大刀闊斧改革之時,還望陛下允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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