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穿越了嗎?
裴越從昏迷中醒來,發現自己合衣躺在牀上。入目所及是一間簡樸的屋子,南面牆上開着一扇竹窗,溫暖的陽光從那裡透進來。這幕影像與大半年前他的經歷十分相似,唯一的區別是這間屋子比起當初定國府內那個逼仄的矮屋明亮許多。
睜眼後的剎那,他以爲自己又穿越一遭,所以神情有些恍惚。
時間靜悄悄地流逝,回憶漸漸涌進裴越的腦海。
昏迷之前,他處在回綠柳莊的官道上,行至一半時突然被兩個男人擋住去路。這兩人都拿着一柄特別寬大的刀,二話不說就對他出手。裴越只來得及招架兩下,便被對方用刀背敲暈過去,此後的事情一無所知。
想到這兒,裴越的眼神恢復清明,同時心中立刻提升警惕。
顯然這是一個充滿未知危險的地方。
不過還沒等他找到趁手的武器,一名少女走進屋子,見他滿面戒備之色,神色淡然地說道:“醒了?”
裴越打量着這個陌生人。
大概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體態很苗條,穿着布衣釵裙,臉上未施脂粉。
她站在柔和的陽光裡,明亮的雙眸中泛着溫潤的光。
裴越小心地問道:“你是誰?我怎麼會在這裡?”
少女答道:“我叫葉七。昨天你被人打暈綁走,我救了你。”
裴越心中驚訝,這少女看起來略顯瘦削,不像是那種自帶光環的猛人。他不知道事實如何,但見對方沒有惡意,便下牀拱手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不用謝,舉手之勞罷了。你的傷不重,過來吃飯罷。”
這話透出滿滿的傲氣,頗有世外高人的風範。
裴越看着她清瘦的背影,腦海中忽地跳出天山童姥之類的形象,於是便沒有繼續追問,不願得罪這位神神秘秘的少女。
來到外間,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桌上的三菜一湯並兩碗白米飯。裴越朝外看去,瞬間楞了一下,旋即走到門邊,沉默地看着外面的山水景色。
他以爲自己又回到橫斷山脈中。
葉七不以爲意,淡然地說道:“先吃飯,
邊吃邊說。”
裴越強忍拔腿就跑的衝動,慢騰騰地回到桌邊,撓撓頭道:“我能問下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葉七沒有賣關子,一邊拿起竹筷一邊說道:“京都北郊。”
裴越這才鬆了一口氣,只要這少女不是山賊餘孽就好。
見他開始動筷,葉七又說道:“我在橫斷山裡住過幾年,那地方你應該也見過,只可惜如今被京營一把火燒個乾淨。”
剛剛嚥下一口飯的裴越差點被噎死。
葉七眼底閃過一抹狡黠,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冷冰冰地說道:“如果不是我的家在這裡,肯定要找你算賬。不過你不用擔心,我不是山賊,沒有幫他們報仇的興趣。”
裴越拿起旁邊的水杯喝了一口,無奈道:“姑娘,你這是在耍我嗎?”
葉七並未回答,反問道:“你叫我姑娘?”
“不然呢?”
“叫娘子。”
屋內陡然安靜下來。
此時此刻,裴越十分想念前世,想念一種叫做表情包的玩意,因爲語言實在顯得蒼白,無法表達他複雜的情緒。
葉七的表情很認真,彷彿她在講一件極有道理的事情。
裴越豎起右手:“等等,我現在有點亂,你讓我理理。”
葉七便沉默地吃飯。
片刻過後,裴越搖搖頭說道:“沒想明白,你救了我和我喊你娘子這兩件事有什麼關聯?”
葉七放下碗筷,取出一張帕子擦擦嘴,然後一本正經地說道:“你受的傷不重,但一直處在昏迷中,我總不能把你丟在外面。昨晚你睡在我牀上,這下明白了嗎?”
裴越忽地起身,左右轉了一圈,然後又來到屋外。
這是一處隱藏在山坳中的小院落,正屋三間,分別是堂屋、臥房和左邊的雜物房。外面有一圈木柵欄,大概到裴越的腰部位置。雜物房的南面有一個小廚房,院子東面有幾片菜地,東南角則有一個雞舍。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裡宛如世外桃源一般。
確如葉七所言,整個小院落只有一間臥房。
回到堂屋,面對安靜注視他的葉七,裴越小心翼翼地試探道:“那你昨晚在何處休息?”
葉七對他的心思瞭如指掌,瞪了他一眼說道:“我在這裡練功。”
雖然兩人有一份糊里糊塗的婚約,但她又怎會是那種輕薄之人。
裴越鬆了口氣,坐下來開始講道理:“葉姑娘,你的救命之恩我肯定會報答,但婚姻大事並非兒戲,如此草率很不妥。不妨換個方式,只要我能辦到,一定不會推辭。”
葉七大大方方地問道:“我很醜嗎?”
裴越看着她那張標準的鵝蛋臉,線條流暢輪廓均勻,一雙眼睛明亮有神,眉峰平滑修長,雖然沒有妝扮素面朝天,已經是非常標緻的美人。
比起谷蓁,或許她在顏色上沒有那麼明豔,亦無天然的怯弱風流之態,但自有一股飄逸灑脫的氣質。
裴越誠實地答道:“葉姑娘很漂亮。”
葉七又問道:“那兩個刀客的身手想必你見識了,我能從他們手中將你救出來,是不是可以說明我武道修爲很高?”
裴越點頭道:“不錯。”
葉七疑惑地問道:“既然我不醜,身手也好,又救了你的性命,爲何你不願意呢?”
裴越避開她的眼神,不是因爲害怕,而是有些尷尬。
不得不說,少女的這番話差點讓他的自信心膨脹爆炸。
但他終究認得清現實,問道:“葉姑娘,你多大了?”
葉七道:“十七。”
裴越終於找到一個合理的說辭, 微笑道:“你看,我才十四,這是不是有些不合適?”
葉七輕輕一笑,雙眼微眯,一字字道:“你嫌我老?”
裴越並不遲鈍,何嘗感覺不到危險即將來臨,連忙正色道:“葉姑娘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是我年紀還小,成親要很多年後,這樣不是耽誤你嗎?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怎麼會拖着你呢?”
葉七搖頭道:“我不介意。”
沒等裴越繼續解釋,她又問道:“拋開救你的這件事,只說你已經睡了我的牀,那你是不是該負責呢?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如果放在裴越前世,這個問題或許都不需要回答,莫說只是睡了一下牀,即便是同住過一段時間的情侶,最後分手的也不在少數。
但眼下對於裴越來說這顯然是個難題,因爲他摸不透少女的性格,萬一對方真的將這種事看得比性命還重要,等於是不顧自己的貞潔來照顧他的傷病。
即便不談對方的武力威脅,裴越也沒法輕易地說出一個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