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內氣氛熱烈,還好有韋睿等人的支援,裴越好不容易脫身回到主桌,臉上已經有了幾分醉意,但是眼神依舊清明。
謝新詞看向裴越的眼神愈發顯得深情,小心翼翼地問道:“爵爺, 不知最近是否有新的詞作?”
坐在對面的唐攸之饒有興致地問道:“越哥兒還擅詩詞?”
薛濤趁機說道:“侯爺有所不知,去年芙蓉宴時,中山子曾經有兩首大作問世,竟是驚豔全場,壓得靈州才子們無人再敢作詞。那晚九大家的繡球都拋給他,我們這些老傢伙不知有多羨慕,此事一時傳爲美談。”
羅煥章對這些舞文弄墨的門道不感興趣,便拉着身邊的趙顯宏飲酒。
唐攸之面帶笑容地問道:“方伯可還記得那兩首詞?”
薛濤意味深長地說道:“如何會忘記這等佳作?不過,據說席間這位詞魁謝姑娘對中山子的詞作愛若珍寶, 日日夜夜吟誦,想必早已爛熟於心,不若請她來爲侯爺誦讀,如何?”
唐攸之注意到裴越的面色依舊很平靜,看不出半點激動,登時有些警惕,但薛濤的這個提議並無不妥,他也不可能直接拒絕打對方的臉,便淡然說道:“好。”
謝新詞看了裴越一眼,滿懷激動地吟道:“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 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她有些緊張又滿是仰慕地說道:“諸位大人, 這是爵爺做的第一首詞。”
裴越已經感覺到這兩人一唱一和肯定另有目的,但是卻沒有阻止謝新詞, 如今大勢在他,想要靠一些上不得檯面的手段算計他,只能是水中撈月。
謝新詞然後又念出裴越當時作的第二首蘇幕遮。
“燎沉香,消溽暑。鳥雀呼晴,侵曉窺檐語。葉上初陽幹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故鄉遙,何日去?家住吳門,久作京城旅。五月漁郎相憶否?小楫輕舟,夢入芙蓉浦。”
不光是酷愛詞道的謝新詞,其他花魁也都目泛異彩地望着裴越。
文才武略,相貌家世,無一不是上上之選,這世上還有比眼前這位爵爺更優秀的良人嗎?
如果不是因爲場合不對,主桌上又都是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她們早就施展渾身解數吸引裴越的目光。
等到謝新詞讀完,裴越不慌不忙地說道:“這兩首詞都是我府中丫鬟名爲桃花者所作,只是薛大人和諸位姑娘並不相信,讓侯爺見笑了。”
唐攸之輕笑道:“原來如此, 不過確實是兩首難得一見的佳作,難怪這位謝姑娘記得如此清楚。”
薛濤神情真摯地說道:“裴欽差何需過謙?且不說區區一丫鬟是否有這等才情,即便她真是這些詞作的主人,想必才名早已傳遍整個大梁,又豈會碌碌無名。當然,本官知道欽差的顧慮,多半是不願木秀於林,可是這等小事不過是錦上添花,對於武勳來說最重要的還是軍功。侯爺,不知本官說的對嗎?”
唐攸之仔細品着那兩首詞的內容,
一時間並未發現不妥的地方,但他很清楚裴越和薛濤此前的過節,如今薛濤一定要將這兩首詞扣在裴越的身上,對他來說如何迴應並不困難,便緩緩說道:“方伯,既然詞作者只是裴越府中一名丫鬟,沒有他的允許,這些詞作又如何能流傳出來?我看多半是去年芙蓉宴時,某些靈州才子盛氣凌人,裴越一時激動而已。”
裴越不好意思地笑笑,撓頭道:“侯爺說的是,當時年輕氣盛罷了。”
薛濤看了謝新詞一眼,正要繼續這個話題,忽然外面傳來一陣喧譁,緊接着幾名武將腳步匆匆地來到主桌,對唐攸之說道:“侯爺,宣旨欽差來了,就在樓下。”
唐攸之和裴越對視一眼,心中有些驚訝,他起身說道:“讓所有人下樓接旨。”
“是!”
片刻過後,朝風樓下,那片活水池邊的空地上,燈籠與火把照亮夜色。
唐攸之快步上前,其餘人跟在他的身後。
傳旨欽差是一名四十歲左右的宮中內監,與裴越印象中的太監不同,此人身材高大,五官棱角分明,並無陰柔之氣,唯有千里奔波的風塵僕僕。
這內監雙腳不丁不八地站立,身後跟着數十名氣質剽悍的宮中禁衛,他望着朝自己走來的一羣人,不苟言笑地說道:“集寧侯,下官乃是都知年從輪,奉旨前來傳詔。”
唐攸之眼神一凝,大梁內監分爲內外兩省,外省負責宮中的各項雜務,內省則是專門服侍宮中貴人。都知乃是正五品,看似品階不高,但這是國朝爲了限制宦官的權力和地位,實際上這是內監中第二等的職位,能夠行走於皇帝和后妃面前,極有可能是開平帝信重之人,自然不容小覷。
他上前微笑道:“原來是年都知, 路途遙遠又逢寒冬臘月,這一路上辛苦了。”
“侯爺言重了,爲陛下辦事怎會覺得辛苦?”年從輪不冷不熱地說道,然後從身旁的小黃門手中取來一個卷軸,高聲道:“集寧侯唐攸之接旨。”
空曠的平地上,數百人一齊跪下。
裴越一邊聽着內監宣讀聖旨,一邊暗中打量着這個看起來很不一樣的內監。
不知爲何,他總覺得這人有些面熟。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亂以武。而軍帥戎將實朝廷之砥柱,國家之干城也。乃能文武兼全,出力報效詎可泯其績而不嘉之以寵命乎。爾長弓軍營主帥唐攸之,禦敵於國門之外,保境安民,軍功卓著。茲特授爾爲京軍龍驤大營主帥,加封一等集寧侯。深眷元戎之駿烈功宣華夏,用昭露布之貔薰,暫錫武弁,另加丕績,欽哉。敕命,開平六月元月初二日。”
年從輪看着跪拜在地的唐攸之,臉上終於擠出一抹笑容道:“唐侯爺,恭喜。”
唐攸之起身接過聖旨,雙手微微顫抖着,連聲道謝。
這可是一等國侯!
整個大梁如今除他之外,也只有寥寥三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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