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山侯府,內宅主院暖閣之中。
裴越手中拿着一張請柬,翻來覆去地看着,開口說道:“誰想陪我去參加閒雲莊的踏青詩會?”
房中三女神態各異,葉七果斷地拒絕道:“不去。”
裴越看着她躺在榻上手中捧着一卷古籍的悠閒姿態,調侃道:“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手裡那本書是宜山詩話?沒想到葉女俠居然會鑽研詩詞大道,堪稱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不過閉門造車不合適,我看你還是隨我去閒雲莊,親自跟那些詩詞大家討教一番,說不定能有一些感悟。”
宜山是前魏詩家李賀的字,世人稱其爲李宜山,這本《宜山詩話》收錄他一百餘首佳作名篇。
葉七眼皮擡也不擡一下,泰然自若地說道:“我最近入眠較難,特地讓疏月妹妹找來一本容易讓人犯困的書罷了。”
坐在窗前正看着桌上文卷的林疏月轉過身,笑容恬淡地說道:“確實如此。”
裴越拿眼睛勾了勾她。
林疏月眼中浮現一抹水汪汪的情意。
隨着府中的生活越來越安逸,她的身段愈發玲瓏有致,增一分則腴減一分則瘦,哪怕此時坐着也能看見她腰部以下盈盈半月。
裴越看得有些入迷,林疏月倒也不敢太過放肆,只是臉頰漸漸染上紅暈。
“咳!咳!咳!”
一個不太和諧的聲音打破兩人之間的旖旎。
裴越扭頭望去,只見坐在藤椅上織汗巾的桃花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忍俊不禁道:“你嗓子不舒服?”
桃花最近有些失落,因爲少爺只要回府就在林疏月房中安歇,讓她十分懷念當初在定國府中相偎入眠的日子。她已經不是那個懵懂無知的小女孩,雖然性情仍舊嬌憨,可是對於男女之事不至於全然不知。
不過在裴越面前,尤其是此刻葉七也在場,她不敢過分表露,怯生生地道:“少爺,我沒事。”
裴越怎會不知她的心思,只不過是當初桃花睡覺不老實的記憶太過深刻,再加上最近實在太忙,所以一時半會顧不上吃掉這個小丫頭。其實他在林疏月房中也非夜夜笙歌,只是林疏月很懂得照顧人,能讓他養足精神應對那些大事。
一念及此,他對林疏月說道:“你陪我去?”
林疏月溫柔地笑着,然後委婉拒絕道:“少爺,我得覈查商號的賬目,那些女孩子還不甚熟練,最近怕是抽不出時間。”
“都是大忙人啊。”
裴越無奈地嘆了一聲,目光轉向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桃花,失笑道:“那咱們兩個一起去。”
“好啊少爺!”
桃花立刻忘記自己身爲首席丫鬟竟然不能侍寢的恥辱,咧開嘴笑着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這時葉七向他看了過來,眼神暗含深意。
裴越點了點頭。
……
“一定要見?”
出府之後,裴越面色糾結地問道。
葉七扭頭盯着他,挑挑眉道:“你怕她?”
裴越輕哼一聲,咬牙道:“我會怕她?我只是害怕見面之後會忍不住掐死她。
”
葉七提醒道:“她的武道修爲被我廢了,如今手無縛雞之力。”
裴越坦率地說道:“我和她之間根本不會考慮這些限制。”
葉七“哦”了一聲,再次提醒道:“可是你答應過我,不害她的性命。”
裴越聞言擡起右手,仔細地端詳着,微笑道:“你還記得家法嗎?”
“這是在街上!”
“我記住了,回家之後立刻施行。”
“裴越,你再胡鬧我可真惱了!”
葉七臉頰微紅眼神閃爍,嘴裡說着狠話,可身體卻下意識離裴越有些遠,顯然對於當初裴越那一巴掌心有餘悸。
當然,裴越也不會真的在街上胡來。
兩人身着尋常服飾,身邊也沒有親兵,不過在京都之內無需擔心安全,畢竟以他們兩人的武藝聯手,能傷害他們的刺客至少也得是穀梁那個層次的高手。
不僅如此,就連想要盯梢他們的探子都無法靠近。
大半個時辰之後,二人優哉遊哉地來到西城瑞祥坊。
進入那座普通的宅院,他們徑直來到東廂房外。
房門從內推開,露出一張素面朝天的年輕面龐,此人在看見裴越之後明顯驚慌失措,直接跪倒在地說道:“婢子給裴……裴侯爺請安。”
“弄玉,起來吧。”
裴越語氣複雜地說道。
“是,多謝侯爺。”弄玉小心翼翼地站起來,然後肅立旁邊大氣也不敢出。
“弄玉,你隨我來。”葉七喚了一聲。
弄玉面露猶豫,不敢拒絕葉七可是又擔心屋內的姑娘,直到裡面傳來一個平靜的聲音:“你且去,無妨。”
“是,小姐。”弄玉應了一聲。
葉七給裴越使了一個眼色, 等他進去之後將房門關上,帶着弄玉稍稍走遠了些。
房間內很素淨,富貴氣象一洗而盡,只剩下乾淨整潔四字。
一個年輕女子站在窗前,體態怯弱,身形單薄,眉眼間恬靜似水,看不出半點颯爽之氣。
裴越望着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久久沒有開口。
橫斷山中的刀光,旗山衝裡的鮮血,欽差行轅的夜,城隍廟前的月。
回憶浮現眼前。
他從未忘記過那些仇恨,只是眼前的女子已經不是那個意氣風發冷豔絕情的高手,反而像一個沒有任何攻擊性的小家碧玉。
陳希之輕聲說道:“我以爲見面之後,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拔刀。”
這句話仿若小心翼翼,透着幾分人爲刀俎的蒼涼和身不由己的無奈。
裴越邁步走過去坐下,仰頭望着臉色微白的陳希之,搖搖頭說道:“你的戲太假了。”
陳希之怔了怔,滿面疑惑不解。
裴越略有些不耐地說道:“差不多得了,我是什麼人你很清楚,你是什麼人我也明白,何必要扮出這份柔弱姿態?你總不會以爲我是見色起意的單身漢,看見你這張臉就走不動道吧?陳希之,你要是不想我改變主意,趁早收起現在這副表情,有話直說便是。”
陳希之定定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一聲,旋即在裴越對面坐下,輕咬雙脣道:“你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