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2【江南江北】

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

江南之美在於水鄉的獨特韻味,一如槳聲燈影裡婉轉悠揚的採蓮曲。這裡氣候宜人土地富饒,故而城鎮密集人丁繁盛,渾不似大陸西方高陽平原上的蒼涼與雄壯。

當徐子平再度望見故土那一幕幕熟悉且親切的景色,他心中不禁涌起恍若隔世的感慨。

許是人至中年難免思緒繁雜,回想起在北樑京都的所見所聞,以及離開天滄江南岸的沐陽府時、他與鎮國公方謝曉的那番深談,徐子平不禁顯得面色凝重。

其實他這次至少算得上不辱使命,即便北樑朝廷踩着他的底線訂立盟約,可是相較於兩國之間的實力差距,這等屈辱完全能唾面自乾。

可是聯姻真的能避免戰事的到來?

曾幾何時,徐子平算是這種觀點的擁躉,但他現在越來越懷疑這件事的可行性。

馬車在平坦的官道上行駛着,外面偶爾傳來行人的談笑聲,哪怕不掀開車簾,徐子平眼前依然浮現一幅承平歲月的和諧畫卷。

“伯父,北樑如今自顧不暇,或許他們也只是想佔些便宜,此番並非緩兵之計。”徐初容輕聲說着,此番北上不僅讓她漲了見識,更讓她明白徐子平的艱難。

徐子平緩緩道:“你是指北樑欽州等地的旱災?”

一來一回,南周使團在欽州境內路過兩次,縱然不方便仔細查探,僅從道旁的狀況也能大致窺探。

徐初容頷首道:“我想這應該是北樑朝廷同意簽訂盟約最重要的原因。”

徐子平輕嘆道:“拖得了一時拖不了一世,北樑皇帝讓裴越擔任迎親使,又與我們前後腳離開京都,未嘗不是一箭雙鵰之計。”

徐初容微微一怔,不解地問道:“伯父,那裴越還懂得賑災?”

徐子平心情複雜地說道:“他不懂也沒關係,北樑皇帝只需要藉助他的殺性而已。罷了,終究是該他們操心的難題。初容,我以爲你再聽不得裴越這個名字,沒想到你還能保持冷靜,可見徽言這些年的言傳身教頗具成效。”

在沁園發生的事情顯然不是秘密,徐初容畢竟年紀還小,一直到離開北樑京都時,眼中仍有幾分怒色。

她從小便是首輔徐徽言的掌上明珠,說是在衆星捧月的環境中長大亦不爲過,何時受過那種屈辱?建安城裡的大小紈絝們連背後議論她都不敢,就算有人不畏懼徐徽言的權勢,也不想招惹清河徐氏這種詩書名門。

畢竟徐家最不缺的就是經義大儒和文壇俊彥,到時候在文章中罵你一頓,恐怕整個家族都會遺臭萬年。

徐初容聽着大伯的打趣,微微撇嘴道:“當時自然很氣憤,因爲我什麼都沒有做,明明是那些北樑紈絝主動挑釁。後來我便明白過來,裴越身爲樑人,難道還指望他幫我出頭不成?”

徐子平略顯驚訝,在他的印象裡這位小侄女可沒有這麼好說話。

徐初容繼續說道:“他是樑人我是周人,各自的立場很清楚。我在北樑京都受辱,他倒打一耙我能理解,即便心裡很氣憤。

等他來到建安城,總得付出一些代價。”

原來如此。

徐子平微笑問道:“那你打算怎麼做?”

徐初容淡淡道:“來而不往非禮也。”

徐子平並未出言勸阻,因爲在他看來這件事的確是裴越太過偏頗,而且絲毫沒給清河徐氏的面子,徐初容想要報復回去理所當然。

另外還有一層更深的原因,他在返程路上反覆思索,漸漸明白徐徽言讓徐初容北上的真實用意。

這時他不禁想起離開沐陽府時,方謝曉極其鄭重說出的那番話。

“徐兄,想要扭轉兩國之間的局勢,這次是最好的機會,也是最後的機會。”

……

大梁在天滄江北岸重兵集結,從東到西依次是堯州境內的固壘大營和堯山大營、定州境內的鎮南大營和祁年大營、思州境內的昌平大營,再加上穀梁一手打造出來的定州水師,構成整個南軍的主體力量。

這其中當以鎮南大營和堯山大營軍力最強,尤其是定州水師水寨後方的鎮南大營,堪稱南周很多將士心中的噩夢。

單論傳承和歷史,鎮南大營可謂大梁百萬軍中的佼佼者。當年定國公裴元親率大軍南征,一年多的時間裡掃平千里疆土。只可惜他準備南渡天滄江之時,京中忽然傳來高祖皇帝病重的消息,這位定國公不得不將他麾下最精銳的三萬大軍留在定州,防止南周捲土重來,然後帶着數百親兵星夜疾馳趕回京都。

這三萬人便是鎮南大營的前身。

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鎮南大營自然無法在近百年的時間裡始終保持風光。尤其是在三十六年前,時任堯山大營主帥的冼春秋投奔南周,然後在他的建議下,南周先帝決定將鎮南大營守護的蒲圻城作爲主攻方向。

那段時間對於鎮南大營的老人來說稱得上不願回憶的屈辱。

冼春秋對於大梁南軍的瞭解程度不弱於穀梁,他對大梁所有武將的軍事風格瞭如指掌,在近十年的時間裡打得樑軍節節敗退。

若非王平章和穀梁先後接手南軍,重新奪回定州和堯州,如今天滄江早已成爲南周的內河。

正因如此,知恥後勇的鎮南大營將士的操練堪稱殘酷。

烈日炎炎,蒲圻城東南面一座軍寨裡,近千士卒正在操練戰陣。

一名年輕哨官站在部屬身前,豆大的汗珠不斷從他臉上滑落,然而即便汗水流進眼裡,他依舊一動不動。那雙透着風流俊逸的桃花眼冷峻地望着面前的將士們,原本英俊不凡的面龐被曬成古銅色,反倒多了幾分勇武之氣。

半年前,這個英俊的年輕人成爲他們的同袍。

因爲他的長相過於英俊,以至於軍中一些糙漢總喜歡口頭上嘲笑譏諷,他卻從來沒有爭辯。直到有一天,一名哨官仗着身份想要蠻橫地以上欺下,卻被這個年輕人一拳打飛出去幾丈遠。

從那以後,軍寨裡再也沒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衆人原以爲這傢伙會被趕出軍營,卻沒料到大營帥帳派來一個人,跟這座軍寨的統領密談片刻,然後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兩個月之後,這位武道修爲深不可測的年輕人憑藉自己在操練中的優異表現,順理成章地當上哨官,手下管着一百兵卒。

日頭西斜,一天的操練終於結束,年輕人按照慣例整頓隊伍之後,便回到自己的住處。

“谷兄弟,明日我要進城採買食材,要不要我幫你帶什麼?”軍需官頗爲熟稔地走進這座簡樸的營帳,笑眯眯地說着。

年輕人擡頭望着他,平靜地說道:“不用。”

軍需官搓了搓手,低聲道:“要不給你帶兩壺燒酒?”

年輕人搖頭道:“多謝,不必了。”

軍需官只好作罷,同時心中暗自嘀咕,這位小爺難道真是谷侯爺的兒子?看這氣度有些像,但是谷侯爺的兒子又怎麼可能當一個小小的哨官?罷了,這種人肯定來歷不凡,小心一些便是。

正當他轉身要走,年輕人忽然說道:“若是方便的話,麻煩你幫我打聽一件事。”

軍需官十分親切地笑道:“咱哥倆哪有什麼麻煩不麻煩,谷兄弟儘管吩咐。”

年輕人道:“上次你說南周派人去了京都,請你幫我打聽一下這件事的後續。”

軍需官恭敬地應了下來。

待他離去之後,年輕人並未休息,而是坐在那張普普通通的桌子跟前,從一本兵書裡拿出一張紙,上面漸漸勾勒出地圖的模樣。

卻非大梁境內疆土的地形圖。

他叫谷範,廣平侯穀梁之子,如今乃是鎮南大營寧海衛右軍下屬的一名普通哨官。

昔日的光芒盡皆收斂,如同一柄藏於鞘中的名劍。

靜待重見天日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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