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聽說了嗎?陛下要將平陽公主賜婚給中山侯呢。」
「竟有這種事?近來傳聞中山侯功高震主,不是說朝廷要解除他的軍職?」
「是啊,這次中山侯又在南境斬獲那麼大的軍功,至今還沒有封賞,依我看這是謠言。」
「所以說你們還是膚淺,陛下遲遲沒有公佈封賞,不正是爲了保護中山侯?如果中山侯回京之後,陛下就對他加官進爵,那纔是取禍之道,畢竟中山侯今年才十八歲,現在不予節制,將來誰能壓住他的勢頭?」
「倒也有幾分道理,照你這麼說,中山侯不會有什麼危險?」
「難說,還得看這樁婚事能不能成行。」
……
「陛下要賜婚給中山侯?可是上半年的時候,中山侯不就與廣平侯的嫡女定親了?」
「嗐,這算什麼麻煩,你沒聽過一正妻二平妻的說法?男子漢大丈夫三妻四妾很尋常,陛下賜婚又不影響中山侯之前的婚約。」
「中山侯性情剛硬,未必會接受陛下的恩典,據說平陽公主的脾氣不太好。」
「這誰能說得清楚,如果換做是我,肯定會答應啊。」
「難道你見過平陽公主?其人果真貌若天仙?」
「她就算相貌平平又如何?你真看不出中山侯現在的處境?娶了這位公主殿下,就算是擺在家裡當祖宗一樣供着,也能保全兩代人的榮華富貴!」
……
「陛下對裴越確實非同一般,連這樣的法子都能想出來。」
「像裴越這樣的臣子不好找,如果他今年不是十八歲而是三十八歲,父皇早就讓王平章乞骸骨回老家了。不過依我看來,裴越未必會接受這個安排,此人性格極其倔強,歷來以重情重義爲準則,真要娶了性情驕蠻的平陽,他身邊那羣鶯鶯燕燕如何安撫?」
「那殿下的意思是我們要趁機出手?」
「不,這件事與我們無關,我那兩位皇兄肯定會鬥個你死我活。」
……
在裴越返京之前,
都中的輿論風向似乎已經斷定他沒有好下場。不過在他回來之後,隨着宮中夜宴的詳情傳出,所有人都吃了一驚,緊接着便有沁園外那個馬屁如潮場面的誕生。
接下來數日裡,另外一個傳聞在都中出現,並且以極其恐怖的速度蔓延開來。
陛下可能會將吳貴妃所出的平陽公主賜婚給中山侯裴越!
消息的源頭無人知曉,猶如空穴來風一般,但卻很快取信於都中百萬官民。原因倒也很簡單,如果陛下真的打算過河拆橋虧待功臣,只需要一道旨意裴越就得去職養老,難道他敢抗旨不遵?
這個猜測一經傳開,立刻得到絕大多人的認可。
甚至還有人從結果倒推,論證開平帝在南境大捷之後,刻意冷淡裴越的做法是爲了保全這位年輕權貴。其實以裴越這幾年在民間的名聲而言,此前有不少人暗中爲他的遭遇抱不平,如果開平帝真的因爲猜忌而打壓裴越,是否會造成朝局動亂且不說,至少大部分都中百姓會站在裴越這一邊。
越來越多的人加入討論,最後得出的結果大同小異。
陛下一定是爲了裴越考慮,所以讓東府參政韓公端接手南境和談,然後又讓裴越陷入冷遇,最後再將平陽公主賜婚給他,這樣才能真正保護裴越的安全。
短短几天時間內,即便宮中沒有任何明確的隻言片語,朝野上下卻已經形成一種奇特的共識。
彷彿只要裴越娶了平陽公主,大梁朝堂就會回到以前那種君臣相諧的穩定狀態。
羣情洶洶之中,無人在意裴越本人的想法。
……
中山
侯府,正堂。
「陛下有旨,中山侯務必參加明日的朔望大朝。」
內侍省都知劉保站在堂上,目不斜視語調矜持。
裴越眼神微眯,平靜地說道:「臣遵旨。」
一般來說,京軍各營主帥不需要參加朔望朝會和常朝,至於正旦大朝則另當別論。劉保忽然帶着開平帝的旨意前來,指明裴越明日必須入朝,在眼下這個流言蜚語甚囂塵上的背景下,顯得格外意味深長。
傳旨完畢,劉保臉上浮現恭敬且帶着幾分討好的笑容,字斟句酌地說道:「裴侯大勝凱旋,一舉挫敗南周的陰謀,不光陛下心中歡喜,就連我們這些做奴才的都覺得臉上有光。」
裴越微笑道:「都知太客氣了。」
話音未落,站在旁邊的大管家鄧實走上前,手裡捧着一張太平錢莊的會票。
劉保用眼角餘光掃了一下,心中登時一震,那是五百兩雪花銀,錢莊見票付銀。
像他這種殘缺之人,所求者本就不多,偏偏遇到開平帝這樣強勢的主子,更不敢胡亂攬權,便只剩下對於財貨的貪念。
劉保不算眼皮子淺的人,常年行走於帝后身邊,如今也攢下不菲的家資,可是此刻仍舊被裴越的大氣震住,畢竟都中極難見到出手如此闊綽的權貴。他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可若是不接過這張會票,又擔心會觸怒裴越。
再者,他確實有些心動眼熱,故而裝模作樣地婉拒道:「裴侯切莫如此,老奴不敢領受。」
裴越笑了笑,拿過那張會票然後直接塞到劉保手裡,親切地說道:「如今天寒地凍,這不過是暖身酒錢而已,莫非劉都知不願同我做個朋友?」
劉保那張老臉登時笑出一堆褶子,連連搖頭道:「裴侯如此賞臉,老奴求之不得呢,那老奴就收下了?」
「理應如此。」裴越語調溫和,然後滿含關切地問道:「陛下近來心情可好?」
劉保暗歎武勳行事就是乾脆,若是換做一位文臣,絕對不會如此直白。他剛剛纔收了五百兩銀子,自然不會像在旁人面前那般拿腔作勢,便低聲回道:「陛下今日午膳時曾與皇后娘娘小酌幾杯,興致……頗高。」
裴越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心中略有些意外,本來只是隨口一問,但是劉保的答覆卻讓他收穫不小。
想起此前戚閔收集的信息中關於這位御前紅人的資料,裴越狀若無意地問道:「聽聞劉都知祖籍在靈州?」
劉保頷首道:「老奴祖上是靈州廣平府人氏。」
裴越微笑道:「廣平府?難怪我瞧着都知便感覺親切,想不到還有這層淵源。」
廣平府位於靈州北部,與州治滎陽城距離很近,屬於西北三府之一。裴越所言淵源,是指藏鋒衛的一部分將士出身於廣平府,而且當初他的練兵之地臨清縣便在廣平府境內。
劉保適時送上一記馬屁:「老奴的家鄉父老時常說起裴侯恩德,幾乎每家每戶都立着裴侯的長生牌位。當初若非裴侯力挽狂瀾,恐怕整個廣平府都會淪於西吳鐵騎的蹂躪。」
「應盡之責罷了。」裴越一言帶過,然後略顯好奇地問道:「劉都知竟然沒有讓親族全都搬來京都?」
劉保謹慎地答道:「老奴家中這一房在京都討生活,但是本宗還在靈州。不瞞裴侯,像老奴這樣的人還是希望將來能夠落葉歸根。」
裴越頷首以示理解,擡手輕拍對方的肩膀,微笑道:「我曾經對陛下說過,祥雲號的重心會轉移到靈州。都知若是有意,可以修書一封送去廣平府,讓你的族人準備些銀子,屆時可以在祥雲號裡佔一股。」
劉保楞在當場,隨即不由自主地激動起來。
身爲開平帝的親信,他
當然知道面前這位年輕權貴在商賈之道上的天賦,說是點石成金亦不爲過,賺銀子是極其簡單的事情。那晚他也在興慶殿裡,知道裴越沒有說謊,而且從他的話鋒來看,似乎是要以非常低的價格送給自己股份。
但他敢收五百兩會票,卻不敢在這件事上輕易點頭。
望着這位大太監臉上的遲疑神色,裴越面色淡淡地道:「都知未免想多了,祥雲號去靈州做生意,本就要讓利賣出一部分股子,不然當地鄉紳豈能同意?都知既然不願,本侯自然不會強求。」
聽他換了自稱,劉保連忙賠笑道:「裴侯盛情,老奴不敢推辭。」
裴越頷首道:「都知是陛下看重的人,我只想結個善緣,將來還望都知在陛下替我多美言幾句。」
他說的如此坦蕩,劉保漸漸放下心來,而且這種送上門的銀子有很多手段遮掩,劉家人根本不用親自插手。
將這位身份舉足輕重的大太監送走之後, 裴越斂去笑意,轉身步入正堂後面溫暖如春的花廳。
廳中三女皆在,只是氣氛略顯壓抑,不似往日輕鬆和諧,而且一個丫鬟也無。
裴越走到葉七身邊坐下,笑問道:「這是怎麼了?」
葉七笑而不答,林疏月微微垂首,只有桃花定定地望着裴越,臉上滿是苦澀的神情,嘴巴都癟了起來,眼中隱隱泛着淚光。
裴越失笑道:「誰欺負你了不成?」
桃花吸了吸鼻子,怯怯地問道:「少爺,你真的要娶那位公主嗎?」
都中流言幾乎人盡皆知,侯府又怎會隔絕在外。
裴越逐一望過去,然後無奈地道:「皇命難違啊……」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