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侯府,後宅花廳。
“三條。”
“誒,我胡牌了。”
谷蓁俏臉微紅,將自己面前的牌依次推倒,略帶幾分得意地望着坐在對面的冤大頭。
裴越不情不願地將那張三條放下,然後上身前傾看向谷蓁的牌面,幫她計算胡牌的點數,愁眉苦臉地說道:“娘子手氣真好,又贏了我二錢銀子。”
一個又字道盡心酸。
在他身後站着的桃花笑眼彎彎地拿着銀子,送到谷蓁的大丫鬟手中。
“等等。”林疏月柔聲喊住桃花,衝裴越眨眨眼道:“少爺,你算錯了。如果按照你之前教我們的規矩,谷姐姐這次胡牌算下來有三錢銀子呢。”
裴越震驚地道:“真的?”
坐在西首的葉七白了他一眼,笑道:“這麼大個侯爺還想賴賬,你羞也不羞?要不是有林妹妹幫我們看着,今天不知道被伱賴掉多少了。”
林疏月如今掌着京都沁園和祥雲號的經營大權,加上前兩年的歷練以及她在賬目方面的天賦,早已練出一雙火眼金睛。裴越教會大家麻將的規則之後,她領悟的速度最快,而且對於點數的計算非常準確。
裴越嘆道:“有疏月在,哪能賴掉你們的銀子。瞧瞧,才玩了一個時辰,盒子都快空了。”
旁邊侍候的丫鬟們看得滿心羨慕,這世上有幾個男子願意陪自己的妻妾嬉戲?更不消說眼前這位可是手握實權的一等國侯。
桃花來到裴越身後,從紅漆嵌琺琅面梅花式香几上的盒子裡又取出一錢銀子,這時便見谷蓁笑吟吟地對裴越說道:“謝謝相公。”
裴越望着她璀璨的笑眼,心中頗覺喜悅,面上依舊可憐兮兮地道:“不用謝,娘子手下留情就好。”
如果讓外人聽見他們相互之間的稱謂,肯定會一頭霧水。
按照當世的禮法,葉七和谷蓁可以姐妹相稱,林疏月和桃花則必須稱呼她們爲夫人,這便是禮不可廢。但是在中山侯府之內,她們互相皆以姐妹相稱,並未強行區分妻妾之別。
更令裴越感到驚奇的是,
他沒有提過類似的要求,完全是她們自發達成的約定。
當然,桃花性情懵懂處世不深,出身於官宦世家的林疏月卻不會漠視禮法。她剛開始一板一眼地依禮而行,很快便被葉七改了過來,讓她和桃花一切如舊。
至於裴越自己,他和葉七之間以夫人夫君互稱,到了谷蓁這裡又變成娘子相公。林疏月和桃花則依舊像往常那樣喊他少爺,既沒有遵循國禮稱他爲侯爺,也沒有因爲他自立門戶而改口老爺。
簡而言之,這一大家子似乎並不打算恪守這個世界的禮教,故而別有一種溫情在。
牌局繼續進行,這種新穎的娛樂方式顯然出自裴越的手筆。相較於已經存在的諸如葉子牌之類的消遣手段,麻將的趣味性顯然更加濃厚,而且上手非常容易,很快就吸引住這些千嬌百媚的妻妾們。
以裴越如今的身家地位,就算要弄一副白玉質地的麻將牌都輕而易舉,只不過他沒有那種奢靡的習慣。再者他也不是爲了炫富,只因春日容易睏乏,府中的姑娘們略顯懨懨,他便讓人找工匠做了幾副麻將,果然受到她們的熱烈歡迎。
只可惜他一直是牌桌上的輸家,起初他確實是刻意放水,不曾想她們的水平進步極快,不過六七場牌局下來就已經成爲高手。
葉七打出一張七萬,隨後平靜地說道:“最近外面可不太平,難爲你還有閒心陪我們。”
其他人不禁豎起了耳朵。
裴越一邊整理着牌面,一邊微笑道:“我是苦主,那些人巴不得我沉醉於溫柔鄉中,最好連北營都別去,就此做個富貴閒人。”
葉七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柔聲道:“你讓那位錢主事直接將蓋子揭開,會不會惹惱宮中那位?”
裴越遞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淡然道:“藍知秋和王九玄沆瀣一氣,派人去南周刺殺我,陛下若是不嚴懲,將來誰還敢做忠臣?”
谷蓁聽得心中一緊,去歲那次南行她看遍世間風景,裴越卻接連遭遇危險,雖知他是不想自己擔心,此刻亦不禁涌起感動與後怕的情緒。
思緒飄飛之際,牌局便無足輕重,她隨手打出一張五筒。
“哈哈,胡了!”
裴越將牌一推,滿面喜色地道:“娘子,我這副牌可不小哦。”
正高興時,一名丫鬟進來稟道:“侯爺,鄧統領求見,現在外書房候着。”
裴越擺擺手道:“不急,咱們先算賬。”
“去去去。”葉七起身將他往外推,嗔道:“趕緊忙你的正事去,讓桃花陪我們玩。”
裴越無奈地嘆氣,引得衆人嬌笑不止。
待他心情愉悅地來到外書房,便見鄧載亦是滿面激動之色,朗聲道:“少爺,王九玄完了!”
裴越眉頭微挑,指着桌邊說道:“坐,詳細說來。”
鄧載落座之後,難掩興奮地說道:“宮中已經通過兩府明發聖旨,因王九玄德行有虧、濫用職權之故,罷免他禁軍統領一職,剝奪出身以來文字貶爲庶民,終身不得錄用。少爺,那位錢主事將藍知秋送入宮中後,這兩天朝中已經吵成一團亂麻,一些人要求嚴懲藍知秋和王九玄,另一部分大臣則將目標對準藍知秋和雄武侯藍宇,剩下的盡皆沉默不語。”
他頓了一頓,繼續說道:“依照大梁律,諸謀殺人者理應徒三年,但是王平章請求留對,與陛下長談的內容無法探知,事後便出了這道聖旨。”
裴越冷笑道:“老烏龜這是心裡害怕,他以爲王九玄只要離京,必然會陷入危險之中。所謂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王九玄派人謀殺我,王平章自然覺得我會以牙還牙。就是不知道這次他付出了什麼代價,才能讓陛下鬆口讓步。對了,藍知秋呢?”
鄧載道:“除了被貶爲庶民之外,另外杖八十,流放三千里外之鎮雄府,終身不得赦免。”
裴越好奇地問道:“那是什麼地方?”
鄧載笑道:“鎮雄府位於渝州西南部,地處十萬大山之中,據說那裡瘴氣密佈,兇獸遍地,環境極其險惡。”
“陛下倒是給他找了個好地方。”裴越亦笑了笑,隨後叮囑道:“你將這件事中所有文臣武勳的態度都記下,整理成卷宗送過來。”
“是,少爺。”鄧載恭敬地應下,發現裴越並未流露出興奮的神色,不禁感同身受地說道:“還是太便宜他們了。雖說按照律法這樣的懲治也說得過去,但少爺身處異國他鄉,爲國朝盡心辦事, 卻遭到自己人的算計,陛下竟然不處死他們。”
裴越搖搖頭,淡然地道:“北郊之局我已經佔盡上風,按照陛下的習慣,接下來肯定不會讓我太得意,做到這個程度已經超出我的意料,只是……”
鄧載見狀便問道:“少爺,怎麼了?”
“王平章比我想象得更能忍,不過他連這樣的結果都能接受,反倒說明此人有更大的圖謀。”裴越的神色漸漸凝重起來,壓低聲音問道:“工部那邊查得怎麼樣了?”
鄧載應道:“已經有了一些收穫。”
裴越點點頭,沉思片刻後,決然道:“準備動手罷。”
鄧載凜然應道:“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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