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的傷仍需每天換藥,大長公主走後,他喚來馮章侍奉。
馮章小心翼翼的給他揭開綁帶,“陛下大好了呢,照御醫說的,只需再換一次藥便可,萬幸沒有傷及筋骨。”
官家應了一聲,臉上沒什麼表情。
馮章仔細給他包紮好了才說道:“方纔大長公主來,可是爲了葉娘子的事?”
官家點頭,“一定是子欺那小子跟她說了什麼,不然她哪像是會管這等閒事的人,是來說情的,讓我先把她從牢中放出來。”
馮章笑了笑,“大長公主一向菩薩心腸,自是見不得姑娘家遭罪,臣以爲大長公主說的倒也沒錯,不如把葉長安先從私牢中放出來,單獨關着也無大礙。”
官家瞥他一眼,“怎麼,有人求情求到你頭上了嗎?”
馮章惶恐,“陛下您太看得起臣了,有關此事臣一直不敢多言,更不能干涉,但心中有一二疑惑,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
“臣聽聞葉長安被抓捕的時候,身上受了嚴重的傷,於是臣便想,會不會是抓捕的人裡頭有人想要葉娘子的命?”馮章一邊觀察官家神色,一邊說,“還有葉娘子一直深受陛下恩典,一向是感恩戴德,不大可能存了傷害陛下的心,至於南朝質子,您以爲憑着她一人之力,有可能殺掉那麼多人嗎?”
馮章這話有兩層意思,官家聽得出來,假如有人想害葉長安,很有可能是想滅口,又或者是明知道他留着她來牽制秦未,她一死,秦未必然要跟他鬧翻臉。而南朝質子死了,那一定是針對秦未,誰會這樣迫不及待的想除掉秦未,官家心裡大概是有數的。
但明知道大魏與南朝交戰,卻還要在這種時候殺死南朝質子,對官家來說,這野心就有點觸底線了。
正在此時,外頭有人通傳燕廷尉求見,官家整理衣衫,讓燕廷尉進殿。
燕廷尉忽然求見,官家很是意外,“燕廷尉可是有甚要事?”
燕柯道:“陛下,臣此來乃是爲陛下被刺傷一事。”
“哦?”官家蹙眉,“燕廷尉是找到什麼證據了嗎?”
有關刺傷一事,官家一直是當意外,畢竟他不認爲葉長安有刺傷他的膽子,亦沒有細想過其中的細節,莫非還有隱情?
“臣事後查過葉教習所騎的那匹馬,發現被人動過手腳,是事先餵過了發狂的藥,故而才導致葉教習失手射偏了箭。”
“被人餵過藥?可能肯定?”
“臣可以肯定,並詢問過馬棚馬侍,當晚除了葉教習親自去過以外,還另有宮中內侍官按例進去查驗過,臣以爲就是在那時候被人動了手腳。”
官家面有不愈,喚來馮章,“去查查當晚進去檢查的內侍官都有誰。”
馮章會意,這就退下去調查。
燕柯又道:“陛下,臣懷疑有人借葉教習之手刺殺,乃一舉兩得之計,如今刺殺未成,葉教習的性命堪憂,應當儘快轉移到安全之地單獨看管。”
一舉兩得一詞讓官家心中一怔,這意思再明顯不過,既能栽贓於葉長安,又能借其手犯上,假若那箭射的再偏一點,官家後背一陣冷汗,後果不堪設想。
“宮中私牢都不安全,燕廷尉認爲可還有妥當之處?”
“回陛下,我廷尉府有一間專門看管要犯的牢室,鑰匙只在臣手裡,安全的很。”
官家思度良久才道:“既然如此,孤便將葉長安遣至廷尉府看管,務必不能出差錯,另外孤命你全力調查南朝質子身亡一事,有任何發現速來上報!”
燕柯領了上諭,親自來到宮中私牢押解葉長安,見到的卻是一個奄奄一息渾身是傷的姑娘。
葉長安接連幾日不敢進食,每次皆要用蟑螂試菜,牢房裡不知囤了多少蟑螂的屍體,大概是看她幾日不死,往後送來的所有食糧都被動過手腳,不吃就只能等死,反正結果都是一樣,她這樣餓了幾日,自然虛弱不堪,只得日日昏睡。
燕柯冷眼看着獄卒,“這可是官家嚴令照看的要犯,如何會成這個樣子,她要是死了,你們誰來擔代!”
獄卒惶恐,“燕廷尉,是她自己每日不進食,我們也無可奈何啊!”
“把每日負責送餐的人召集起來,我要提審。”
獄卒想說燕廷尉可真是較真兒,不就是個犯人,少吃兩口又死不了,進了大牢的人還不都是這樣,有什麼可審問的,不過到底不敢多言,還是按照他的指令把所有人召集起來。
燕柯進了牢中把葉長安喚醒,“葉娘子你還行嗎?”
葉長安睡的迷糊,看見燕柯還雲裡霧裡的,“是燕廷尉啊,這是要來處決我了嗎?”
“葉娘子,不是來處決的,是帶你去廷尉府。”
葉長安揉了揉腦袋坐起來,“去廷尉府那不就是離提審處決不遠了嗎,不過還是謝謝廷尉大人親自來提審,再有那麼一兩日,你大概就只能來替我收屍了。”
“勞煩燕廷尉扶我一把。”葉長安腿腳發軟站不起來,“不知道廷尉府的伙食有沒有比這裡好點,關在這裡的犯人估計都是餓死的吧。”
“葉娘子受苦了,別的不敢說,我們廷尉府還是管飽的,我看你身上的傷也沒有處理,回頭讓人替你清理一下。”
“有勞了。”
葉長安被押解到廷尉府,算是暫時看到了活命的希望,至少吃飯有了保障,身上的傷也都上了藥,被單獨關在一間囚室,只有燕廷尉可以進來。
難道燕廷尉是在保護她?葉長安琢磨着一個犯上作亂的逃犯不能有這樣的優良待遇,只能證明燕廷尉是在幫她,儘管她並不知道爲什麼。
“燕廷尉,我能打聽個事嗎?”這日燕柯進來送飯的時候,葉長安問他。
“何事?”
“官家把我抓起來,爲何現在還不提審定罪啊,這麼沒着沒落的等死,滋味很不好受的,來點痛快的不成嗎?”
燕柯笑了笑,“在秦將軍回來之前,葉娘子可以安心待在這裡,你被誣陷的事我會盡量幫你撇清,能跟我說說你跟南朝質子那天發生了什麼嗎?”
葉長安聽到他提起秦將軍,問道:“燕廷尉可知曉前線戰況,有人誣陷我,是來針對秦將軍的嗎?”
“秦將軍那邊暫時還算順利,不過南朝質子一死,他可能會遇上點麻煩,我想以秦將軍之能,一定可以應對,所以葉娘子無需掛心,只需考慮自保便可。”
葉長安便放心了,這才告知一切配合他查案,而遠在前線的秦未,確如燕柯所言,遇上了些許麻煩。
南朝質子身亡的消息傳到南朝,連昏庸的南皇都坐不住了,再加上祈王母家的憤怒,當即增兵數萬人過淮水增援周行,南朝的兵士一下就數倍多於大魏朝。
大魏朝的兵力,至少半數以上都耗在了北防乃至西北邊境,再加上京都防衛必不能少的兵力,派給秦將軍可用的人馬少的可憐,大概是對秦將軍的作戰才能太過信服,朝堂並沒有把此次南朝進犯當成個事。
再者南朝作戰實力本就偏弱,秦將軍親自上陣,簡直是大材小用,但只有在前線親身經歷這一切的兵將才知道這其中的艱難,如今南朝兵力增多,大魏朝一下就損失慘重,若非有秦將軍防衛得當,徐州可能會徹底失守。
在南朝增兵後,秦將軍終於親自披掛上陣,與周行面對面對戰,總算是見到了這位南朝的尉將軍,倒也沒生了三頭六臂,看上去就是位普通的中年大漢。
“秦將軍!”周行先禮後兵,見了秦將軍先是禮節性的抱拳問候,“久聞秦將軍之名,今日終於能交手一戰,乃幸事一樁。”
“周將軍客氣。”秦未淡笑看着他,“這幾日得周將軍賜教,受益匪淺。”
“哈哈,秦將軍你這話可就有點傷人了。”周行大笑,“你可是滅了我不少精將,讓我回去不好交差啊。”
“南朝犯我國土,我總不能以禮相待吧周將軍。”秦未騎在馬上悠哉的很,“這樣吧,我跟周將軍立個賭約如何?”
“哦?願聞其詳。”
就在公孫直以及衆兵將疑惑打仗之前爲何還要互相吹捧的時候,秦將軍居然說要跟周行來一場賭約,這是在鬧着玩嗎,秦將軍以前都是這樣打仗的嗎?
秦未道:“我十分敬仰周將軍之才能,不知周將軍可有投誠之心?”
秦將軍居然想要招降南朝周行!他腦子沒有毛病吧,人家在南朝一手遮天,又沒到打不下去的地步,爲何會想不開投降啊?
“秦將軍這話說的都有點大了吧?”果然周行臉色有些不好看起來,“我南朝兵力數倍於大魏,若不是你秦將軍親自上陣,我自信可以直攻到洛陽城,敢問秦將軍您有甚可以讓我投誠的資本呢?”
秦未笑,“就以三日爲限,我滅掉你引以爲傲的半數兵力,如何?”
周行眼神一亮,大笑三聲,“我可許久沒見過如此狂傲之人了,就照你說的,若真能滅我半數兵力,我周行甘願認輸,就此退出徐州,而後自會辭去南朝官職,就入你秦將軍麾下!”
這位周將軍怕也是腦子進水了吧?甭管是南朝還是大魏朝兵將都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知道這兩位主將在打什麼啞謎。
而就在兩位主將立下賭約之時,南朝隨援軍而來的將領孫舜卻悄悄撤出,發密信於內朝,彙報方纔之事,言之大意便是,周行有判心,需速滅之。
只可惜信將出便被劫走,當晚就到了秦將軍手中。
秦未只看一眼便燒掉,笑說,“看來我料得沒錯,南朝的援軍與周行並非一心,南朝內部亦是矛盾重重,只要不是周行帶出來的兵,再來幾萬都不成問題,待我替周行除去障礙,看他還不乖乖投誠!”
公孫直在旁聽的一愣一愣的,這麼多日以來,他倒是如願以償的見到了秦將軍意氣風發的一面,那滿臉的自信纔是秦將軍應有的樣子,只是他心裡怎麼這麼虛呢,看他對周行志在必得的樣子,讓人疑心秦將軍此來的目的,怕不只是爲了一個周行?
這是不是太夢幻了點?公孫直到現在都不以爲秦將軍的賭約能成,那幾萬兵豈是一句話就能滅掉的,還只用三天,以他的經驗來看,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可爲何偏偏是三日呢?難道三日後會有什麼契機嗎,還是說秦將軍跟周行,根本就是有什麼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