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葉長安得了官家的指派,當即返回洛陽城去通知扶搖幫的兄弟,在內城的扶搖幫便只有老鬼帶來的那部分,大概有三五十人,其餘的皆在外郭城,不知所蹤。
加上徐應桐她們,將近兩百人,在戰場上可能不頂什麼用,但在葉長安看來卻是很可觀的,畢竟她從前只是個手下擁有三瓜兩棗的混混老大,忽然要她帶領這麼多人,確然是很激動。
老鬼沒想到這麼快就能出城,激動之情亦是溢於言表,“葉娘子你太牛了,居然這麼快就能順利出洛陽城,往後我們兄弟們就聽你的,你說去哪就去哪!”
“先別高興的太早,外面什麼境況還未可知,而且大家進金墉城還要經過層層檢查,莫要掉以輕心。”
“查便查,我們扶搖幫也不是見不得人的,怕甚!”
“老鬼!”葉長安打斷他,“千萬莫要說是扶搖幫的,這樣只會增加麻煩,就只說是街市上做生意的尋常百姓。”
老鬼撓撓頭,“你說的也對,是我魯莽了,兄弟們都聽葉娘子的,都千萬別說漏了嘴!”
娘子們聽見了老鬼的話,嚇得立刻與他們保持距離,徐應桐拉着她道:“長安,你如何跟扶搖幫的人有交集的,這多危險那!”
娘子們與扶搖幫的兄弟之前倒是有過一起蹴鞠的交情,所以並不陌生,開始還互相打招呼,待知曉身份後,登時就害怕了,好似扶搖幫的兄弟們忽然變做洪水猛獸,本能的就退避三舍。
“嘿!我們扶搖幫怎麼了?”老鬼不樂意了,“我們又沒怎麼着你們,上次看在葉娘子的面子上教你們蹴鞠,如何不知道回報那!”
徐應桐回擊,“回報個頭,早知道你們是扶搖幫混混,我們還不用你們教那!”
老鬼不甘示弱,“就沒見過這麼不知道好歹的人,葉娘子,我們拒絕與她們同路!”
“大家都別吵了!”葉長安呵斥,“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分什麼誰是誰,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要相互依靠的兄弟姐妹,就算出了洛陽城,外面還有柔然人虎視眈眈,誰要是以爲靠自己的力量能活下來,現在就可以離開獨自出城!”
被她這麼一吆喝,大家都不敢說話了,因爲誰也不能保證自己能平安活下來,甚至出城都難,故而只有彼此依靠。
進金墉城的時候,身份覈查了許久,因得了官家的聖諭,葉長安腦門兒上頂了個滑稽的鎮北將軍名號,儘管兵馬不能給她,倒是給了一些武器,刀弩皆有,手上有了趁手的兵器,她心裡稍微安心些。
進金墉城的時候倒是沒有問題,但是在出城的時候,他們遇上了伏擊,就在他們手持武器,正沉浸在可以出城的喜悅中,心裡放鬆警惕之時,突如其來的人馬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扶搖幫的兄弟們在外側,把娘子們都圍在裡頭,娘子們頭回遇上這樣的陣仗,個個都嚇的花容失色。
葉長安喊了一句,“我等皆是得了官家跟大司馬的允許出城,你們是誰派來的!”
然而沒有人迴應她,上來就是要把他們都滅口的架勢,一看這陣仗,葉長安便知根本沒有廢話的餘地,應該是大司馬出爾反爾,不打算讓他們活着出城了。
官家現在自身難保,只能依靠他們出去通知秦將軍,還能調來人馬公然殺他們的,一定是大司馬無疑。
“老鬼,別跟他們硬拼!”葉長安一邊應對不斷涌上來的人,一邊說道,“我們硬碰硬出不去的,你負責看好大家別衝散,我去找突破口。”
“葉娘子你小心!”
老鬼跟扶搖幫的兄弟們是戰鬥主力,娘子們大都只有空架子且沒有打架經驗,自保尚且不能,若想不被衝散,唯有靠扶搖幫的兄弟們保護,此時此刻大家都不再彼此有成見,看着不斷受傷的扶搖幫兄弟,娘子們也都咬緊牙關不再退縮,或是在包圍圈裡放弩箭,或是握緊手裡的刀跟他們拼命。
只是寡難敵衆,葉長安一個人突圍之中尋找突破口,然而希望渺茫。
此時大殿之中,長公主忽然而至,她嫋嫋上前,不似往日恭敬的樣子。
官家這時候倒也沒有心情計較失禮的問題,說道:“無庸來了,外頭如何了,葉長安他們可都出城了?”
“我正是來跟皇兄說這個的,高安派了人攔截他們,大概是出不去了。”
“你說什麼!高安不是同意了嗎?”官家大驚失色,“混賬!他真是混賬!”
官家坐不住了,站起身來回踱步,如果葉長安出不去,他的希望便更加渺茫,他現在被高安隔絕與外頭的聯繫,即便有援軍趕來,大概也不知道高安造反之事,反而會聽命他的指派,他難道只能束手無策的成爲階下囚嗎?
“無庸!”官家忽然想到什麼,“你可有通知趙家人,咱們現在被困在金墉城,只有趙家人趕來支援,我們纔有脫身的機會。”
官家想到了在關隴不斷壯大的趙呈稚,如今的關隴是唯一不在高安掌控中的勢力,何況還是一家人,來救人根本是理所當然,而官家不清楚的是,關隴的確不是高安的勢力,但也並不在他的掌控中,他之前所有自以爲早有防範的佈局,眼下一樣都指望不上。
“皇兄。”長公主微微一笑,“呈稚就快要來了,您急什麼,有高安擋在前頭,不論是柔然人還是南朝,他都要應對,不是替我們省力氣嗎?”
“對,你說的對,但一日不殺了他,孤便一日不能心安,當初是孤瞎了眼,居然寵信一個別有用心的佞臣,錯殺了竹之先生,孤悔不當初啊!”
長公主眼中閃過一絲輕蔑,“皇兄您糊塗事也不是隻幹了這一樁,咱們陳家的大魏朝,是你一步步送到高安手裡的,殺了竹之先生,妄想除掉秦白淵,一步步衆叛親離,知道陸將軍爲何寧死也不願投靠你麼,知道爲何連王沉都對你恨之入骨麼,你午夜夢迴之時,從來不會自省麼?”
“你……”官家指着她,瞳孔震驚,不知是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還是不願承認她說的都是事實,“連你也對孤不敬!”
長公主哈哈大笑,“皇兄啊,我笑你到現在還看不清事實,你以爲這個官家還需要你來當麼,這個位子本來也不該輪到你來坐,在你殺了安慶王的時候,就該料想到今日的結局,我們大陳的天下根本不需要你這個無用之人來做主,可聽清楚了?”
“你你……混賬!來人,來人,把這個妖言惑衆的女人殺了……”
官家怒吼着,然而根本無人應他。
金墉城另一邊,宋尹跟宮中的侍衛與內侍兵在一處,他們仍舊擔任守衛金墉城的職責,只是不能直接跟官家接觸,但同樣不甘被高安操控。
宋尹一直在找機會接近官家,畢竟以文公爲首的一部分朝官仍舊站在官家這一方,他得知高安的人劫殺葉長安,試圖集結人手去救她,只有葉長安能出去,秦將軍才能儘快回洛陽城救主。
“宋侍郎,屬下願隨你前去!”
有兩個侍衛主動請纓,宋尹欣慰之餘卻覺得這倆人眼生,他印象中並沒有見過他們。
“二位是才進宮的嗎,着實令我欣慰,你們很好!”
除他們之外,陸續又有人願隨他去救人,沒多一會兒便集結了數十人,暗夜之中悄悄去往葉長安遭到阻擊之地。
而葉長安這邊情況不是很樂觀,扶搖幫的兄弟雙拳難敵四手,已經有不少人支撐不住,葉長安一個人能殺出一條血路,卻帶不走衆人,何況高安是打定了主意想要將她攔下,不斷有人前來圍困她,她一身的傷,亦是強弩之末。
“老鬼!”是徐應桐喊了一聲,一片廝殺中格外的撕心裂肺,她上前拖住因無力支撐而倒地的老鬼,強忍住心裡的悲傷,因爲這之前老鬼一直護在她前面,她是眼睜睜看見他不斷受傷又努力支撐的。
“你不能倒下啊,你得堅持住!”
“我不要緊。”老鬼還想支撐着站起來,“他孃的,老子就不信今日命喪於此,看我跟那幫孫子拼了!”
徐應桐心裡的憤恨無處發泄,從地上撿起一把刀,發了狠的朝着周圍的人砍去,沒有章法,只知搏命。
其他人的情況並不比他們好多少,但都儘量抱團在一起,不停的有人倒下,不停的有人拾起刀來擋在他們前面。
焦灼之中,不知是誰高喊一聲:“城外有人突襲,有人要攻城!”
緊接着就是更加慌亂的號角聲與吶喊聲此起彼伏,大家有如驚弓之鳥,一旦聽見有人攻城的訊息,第一反應便是集結到城門守城,圍攻葉長安他們的人瞬間不那麼齊心協力,自保面前,自相殘殺就不再那麼重要了。
奮力拼命的衆人終於得到一絲喘息,葉長安一眼就看見加入他們戰局的宋尹,心下稍稍鬆口氣,回頭去查看受傷的兄弟。
“老鬼,還能站起來嗎?”葉長安一手扶着受傷的徐應桐,一手去拉他,“大家都忍一忍,一定不能倒下,如何也得撐着口氣出去!”
“長安!你們不要耽擱,快走啊!”
葉長安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喊她,她朝還在對抗的混亂中看去,發現了一個穿着侍衛服裝的人,居然是陌遙娘子。
陌遙娘子居然混進了金墉城!她十分震驚,但到底不敢耽擱,咬着牙拉扯着受傷的人,趁着宋尹替他們斷後之時快速撤向城門處。
宋尹召集來的那批人中,有十幾個都是陌遙帶進來的,她們皆是井香裡的娘子,實在想不到嬌滴滴的她們,竟是個個身手了得,此時皆護在葉長安他們周圍,掩護他們出城。
“葉娘子你們隨我來,宋尹大人事先安排好了出城之口,趁高安的人過來之前,你們有多遠跑多遠。”
在前引路的人蒙着面,葉長安不認得她,此刻不由懷疑,莫非有人攻城是假的麼,不然如何這樣湊巧?
此時嚴陣以待在城門的兵士,拉好弓箭弩機上膛,卻是遲遲不見攻城之人何在,所有人都喊有人攻城的時候,大家會本能的附和恐慌,誰也沒見到攻城之人的影子,同樣也沒有人懷疑。
正是陌遙的聲東擊西之策,然而此計並不能拖延多久,如果不能在他們回過神來之前跑出去,便是功虧一簣。
雖然預想拖延不得太久,只沒想的會這樣快,很快就有人大喊:“大司馬傳令!無人攻城,速去東垣城門攔截逃犯,一個都不能放出城!”
大司馬已經看穿了他們的計謀,在最短的時間內召集兵士圍追堵截,而葉長安與一幫老弱病殘腳程堪憂,並沒有能順利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