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痛心時

翌日一早,長公主派遣來迎接秦將軍的人便到了。

葉長安正跟兵將們晨練過招,因爲跟秦將軍商量好了不進城,是以並沒有多加在意,直到徐應桐跑來喊她。

“長安長安!你猜猜來的人是誰?”

葉長安動作一滯,歪着頭看她,“不會是二胖子吧,這裡我還認識誰嗎?”

“嗯嗯,是小胖子,我老遠看見了就跑來告訴你,要不要去看看?”

在秦未來長安城的時候,新皇亦剛剛移駕過來沒多久,故而呂二口也就一起來了,葉長安心說小胖子居然能出城迎接秦將軍,他面子有這麼大了嗎,還是說長公主故意讓他來的,爲的就是跟她賣好?

正如葉長安所料,呂二口今非昔比,乃是陛下跟前最有面子的內侍官,出城來代表陛下傳旨,迎接秦將軍進城。

葉長安趕來之時,二胖子剛剛宣讀完旨意,她還未能因久別重逢而喜悅片刻,便隱約感覺有些不對勁。

二胖子這穿着,不是內侍官的打扮嗎?再回想他方纔說話的聲音,葉長安腦子忽然一炸,腳步好像被什麼定住,竟是不能移動半分。

“老大!”

呂二口看見他家老大,本能的興奮的喊了一嗓子,又猛然意識到不太妥當,瞬間收斂回平日的端正,亦步亦趨的朝葉長安走去。

葉長安盯着他,等他走近之後,一把拉着他就往營帳裡頭走,絲毫沒有顧及周圍詫異的眼神,呂二口不明所以,“老大老大,你幹嘛呀,我還有公務那!”

葉長安抿着脣,不知爲何,心裡的無名火如何也壓制不住,衝撞的四肢百骸都要爆炸了,某種她不想面對的結論一直在腦海中迴轉,心疼如刀割。

“二胖子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他們逼你的?”葉長安捏着眉頭,一進營帳就質問道。

呂二口臉上的笑瞬間凝滯,他耷拉着腦袋,眼睛盯着腳尖,“老大,你別打我,是我自願的。”

“放你孃的屁!”葉長安纔不信他,“無緣無故的你怎麼會……”

葉長安血衝腦門,眼前一陣黑一陣白的,“二胖子你別怕,現在我跟秦將軍在,你就說被誰給欺負了,我去找他算賬。”

就憑呂二口這個慫蛋樣,他怎麼可能無緣無故的去當內侍官,被刀子劃一下都能哭爹喊娘,這要不是讓人敲暈了,哪來的這麼大膽子!

“不說是吧,那我陪你進宮,我去問南安郡公。”

“老大!我求你了,真是我自願的,沒有誰逼迫我,你別去啊!”呂二口就差給她跪下了,死活拉着她,“現在南安郡公已經是官家了,你不能這樣跑去質問他,會被定罪的,再說我都已經這樣了,我現在也沒什麼不好,你看我都是陛下跟前最有面子的人,多好啊!”

“是長公主對不對?她是不是許你高官厚祿,讓你留在陛下跟前?”

呂二口根本不敢跟她說自己求長公主的事,依着她的脾氣,還不得去宮裡大鬧一場嗎?

“老大,是我沒出息!”呂二口一巴掌糊在自己臉上,“是我貪戀高官厚祿,想着以後可以罩着大家不再受苦,所以就鬼迷心竅的答應了,我是個沒本事的人,幹什麼都幹不成,只能走這條道,你打我罵我我都認了,原就是我自己作的,怨不得旁人。”

葉長安何嘗忍心怪他,她現在幾乎可以確定二胖子就是遭人逼迫的,十有八九就是長公主,除了長公主,一般人也沒有這能耐。

“二胖子,我們兄弟幾個不求有大出息,但也沒有平白受委屈的道理,這事在我這裡過不去,以後如何發達我管不着,但眼下這口氣我咽不下去。”

呂二口重重嘆氣,一巴掌拍在自己腦袋上,恨不得一掌把自己給拍死,他怎麼就這樣沒用呢,事事都要別人來操心,誰來告訴他該要怎麼辦?

“呂大人?”外頭有人喊道,“時間不早了,咱是不是該進城了?”

呂二口慌忙抹去眼淚,“老大,我得走了,改天再找你說話,你千萬別衝動啊……“

葉長安本來沒有進城的打算,現在卻是想跟着秦將軍一道進長安城,她這廂氣沖沖的出來,迎面就被秦未攔下。

“秦將軍你來的正好,我現在想跟你一起進長安城,可以嗎?”

“爲了呂二口的事?”秦未把她拖進營帳,“你先跟我說說你進城做甚,找誰算賬嗎,這賬還算得回來嗎?”

“那也不能這樣認倒黴啊,他們這樣欺負人憑什麼?還是說秦將軍怕我找長公主的晦氣?”

秦未耐心道:“長安,你去找誰我不攔你,賬想怎麼算就怎麼算,可你想過二口將來的處境嗎,他已經進宮當了內侍官,咱們現在去跟宮裡撕破臉,你讓他今後怎麼過活,他受的一切不是白費了嗎?”

葉長安捂着腦袋蹲下來,心裡的痛無以復加,秦將軍說的都對,是她衝動想的不周全,但她真的咽不下這口氣,這是活生生毀了呂二口的一生啊!

秦未蹲下來抱住她,“長安,我知你心裡不痛快,但眼下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我何嘗不想報仇,但時機未到的時候,咱們能做的就是要忍。”他順着她的頭髮,“你眼下的不痛快我記下了,有朝一日,我定能給你討回來,信我嗎?”

葉長安點頭,似乎是默認了秦將軍的說法,也沒再提要找誰算賬的話,秦未又安撫她一會兒,這才離開去往長安城。

他走後,葉長安走出大帳,看見徐應桐在帳外踱步,不時往她這邊瞅一眼,看見她出來還若無其事跑來打招呼。

“長安你出來了?”

“嗯,你找我有事?”

“啊,之前不是說要請你教我拳腳功夫嗎,你看要不現在……”

“明日吧,我今天不大舒服。”葉長安抱歉道,“對不住啊徐娘子。”

“沒關係啊也不差這兩天。”徐應桐看她的臉色,“長安,是小胖子的事嗎,那個,你別太難過了,既然都這樣了,你放寬心,小胖子才能輕鬆啊,他走的時候還一步三回頭的,就怕你不高興,說到底他纔是最難做的。”

“嗯謝謝你徐娘子,我沒事。”葉長安四下巡視一眼,“徐娘子,你看見花蚊子了嗎?”

“文公子嗎,好像跟賀添他們在一處吧,我方纔還瞧見他們呢。”

文子欺是被打暈了帶來長安城的,大概是怕他跑了,賀添周行他們一般都會跟他待在一處,可等葉長安兩人找到賀添的時候,卻沒見着文子欺。

“徐娘子,葉娘子,你們……是來找我的嗎?”

賀添見了徐應桐,還是一副小媳婦的樣子,徐應桐翻了個白眼,“怎麼就你一個人,文公子人那?”

“哦,子欺兄如廁去了,剛去沒多一會。”

如廁?葉長安不大相信,不過臉上沒有表現出來,“這樣啊,那我去等他,你倆一路也沒顧上聊幾句,放半天假給你們,好好說說話。”

“啊?”賀添抓着頭髮,臉一下就紅了,他羞赧的看着徐應桐,“還是葉娘子知道疼人。”

徐應桐指着他的腦門,“瞧你那沒出息的樣。”

伸出去的手卻被賀添抓住,兩人就這麼旁若無人的羞答答膩在一處,葉長安笑了笑,默默離開。

徐應桐一定是得了秦將軍的授意,沒事盯着她的行蹤,葉長安倒是沒有想要跑的意思,就是不大自在,尋個理由把她支開也好。

她之所以忽然想找文子欺,是因爲想起了陌遙娘子來,一直沒機會跟他說陌遙的事,也不知道她當日是不是從金墉城逃了出來。

臨時駐紮的大營是沒有正經茅廁的,不過是尋處草叢或者土坑,葉長安隨處轉了轉,並沒有發現文子欺,按照賀添說的如廁時間來看,文子欺要麼是便秘,要麼就是溜了。

她大致詢問了幾個沿途的看守小兵,若無其事的找過去,好巧就看見了試圖跑路的文子欺。

葉長安心裡起疑,默默跟了上去,發現花蚊子對這片很熟悉的樣子,完全可以避開看守的視線,既然有人領路,不跟白不跟,於是她想也沒想就跟了上去。

葉長安一直不遠不近的跟着他,直到完全脫離了大營的看守範圍,這才加快腳步跟上去,她只要一貼近,以文子欺的警惕性幾乎馬上就可以發現她。

“小媒官?”文子欺並無多少慌亂,因爲葉長安若是想要攔他,不會等到這裡才現身,“怎麼,你也想進城?”

原來他真要進長安城,葉長安說道:“花蚊子你想進城,方纔如何不跟秦將軍一道,你這樣偷偷摸摸的能混進去嗎?”

“哼,你管我怎麼進,你就說你跟來是不是想進城吧,想的話就閉嘴跟着,不想的話就在這裡等我,放心我不會跑的,天黑前會來跟你匯合。”

“來都來了,我纔不跟這傻等。”葉長安撇嘴,“那就走吧,話說你對長安城這麼熟悉,是以前在這裡住過嗎?”

“算是吧。”

“咦,不對啊,花蚊子你這麼着急進城,又非得一個人,難不成你來找陌遙娘子?啊,原來陌遙娘子逃出來了。”

文子欺腳步一滯,沒有回答,悶頭悶腦的往前走,葉長安看他這熊樣,便知道自己猜對了,心說他倆是鬧矛盾了嗎,怎麼看起來花蚊子是要去算賬的架勢。

長安城四四方方,跟洛陽城看上去差不多,但更加的古樸莊嚴,充斥着那麼點落魄後又強顏歡笑的意味。

文子欺沒有走城門,估計是新皇剛剛移駕過來,出入城查的都非常嚴格,所以他繞到一處廢棄城垣處,反正不知曉長安城爲什麼會有一處這麼大的漏洞,城門破敗城牆鬆蹋,顯然是還未來得及修補。

新皇初來,各處的城防都做的不是很到位,要麼就是兵力不夠,總之有很大的空子可以鑽。

文子欺對長安城的印象只限於幼時,倒是意外的記住了這廢棄處,不過長安城的佈局很好記,縱然經歷過一場浩劫,仍舊按部就班的保持原來的構造。他的確是來找陌遙,方纔問過了小胖子,連具體所在都問清楚了,故而找起來幾乎不費力。

陌遙重操老本行,又在長安城開了一家井香,兩人一路順利的找過去,自認爲警惕的很,並沒有發現被什麼人盯上,卻是忽略了各處用來傳遞消息的望樓。

他們去到井香沒多久,消息就傳到了長公主的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