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長安醒來的時候已過晌午,睡的挺踏實,並且不怎麼想醒來,因爲她知道醒來後秦將軍一定已經走了,然後等待她的將會是漫無邊際的無聊日子。
如果別人害怕生子是因爲辛苦疼痛,她大概就是因爲無聊,一個不動不歡的人忽然閒下來,真的比要她命還難受。
不過並非沒有好處,她發現自己竟然開始戀家了,以前她對家的眷戀就只限於那張牀,再然後,她一時一刻都不想在家待着,因爲家裡既沒有溫度,也沒有可以說話的人。
自從被迫關在家裡後,她忽然不怎麼想到處跑了,秦將軍在的時候不想,他走了,更覺去哪都沒有意思,還不如在家裡找點事情打發時間。
想起秦將軍要她學做菜,於是起來後就奔着廚房而去,心說這個時辰阿玥一定在的。
然而不只阿玥在,甚至還有意外驚喜,葉長安老遠就瞧見了蔡崇嘉的影子,而後婦人八卦的心就被勾了起來,心說兩人這是有戲啊!
蔡崇嘉其實是來找飯吃的,他今日沐休在家,早起讀書之後又睡了一會,然後就錯過了午飯,故而跟葉長安一樣,現在還空着肚子。
“阿玥姑娘有心了,只是我吃不了這許多,有個乾糧就夠了。”
蔡崇嘉不好意思的捧着滿滿一食盒的飯菜,阿玥一向有心,誰沒有吃飯她都記着,然後會一直在廚房裡守着,將軍府里人多,大家又不在一處用飯,難免會有先後,阿玥從來都很耐心。
“沒事的蔡公子,我都做習慣了,飯菜多的很,不吃會浪費,你毎日那樣辛苦,多吃些也應當。”
“我可也還沒吃那!”葉長安煞風景的出現,“阿玥說說,怎麼就浪費了,我現在吃的比誰都多那!”
兩個臉皮薄的人那裡禁得住她這樣說,臉齊刷刷的紅了,葉長安心說沒事誰會臉紅,這倆人跟商量好了似的,只能證明心裡都有意思,說不定都心照不宣了。
看來將軍府裡又要有好事臨近了。
“長安你的還有,另外熱着的,秦將軍交代了你要吃的東西一樣不能少,所以都是單獨做的。”
阿玥紅着臉轉身去給她拿吃的,葉長安對着蔡崇嘉嘿嘿笑,人家越是臉紅,她越是揶揄他,“蔡兄弟,加把勁啊,學學賀添那厚臉皮,瞧瞧人家現在娃娃都抱上了。”
蔡崇嘉被她說的不好意思,人前那樣強硬,這會兒卻又成了情竇初開的小子,“葉老大,我總要有底纔敢提的。”
蔡崇嘉如今還未站穩腳跟,可能自身就沒有什麼安全感,故而一心只想着強大,然後可以給所有人以庇護,他怕了提心吊膽如履薄冰的日子,更怕虧待了這樣好的一個姑娘。
葉長安不置可否,想着只要兩人有意,只要蔡崇嘉心裡有數,早晚都無妨,於是另說道:“蔡兄弟,我瞧着徐家主似要在長安城落戶,我看可以多接觸一下。”
蔡崇嘉明白了她的意思,徐方跟楊家交好,就等於給秦將軍添了一把助力,“徐家主有爲,當入朝爲國效力。”
“你現在可是越來越有尚書令的霸氣了,幹得不錯啊蔡兄弟。”葉長安就喜歡這種說話省事的,而且她家蔡兄弟就是有魄力,比那些個家主老頭子強多了。
蔡大人有魄力,但也容易害羞,尤其禁不住自家人誇讚,這不臉又紅了。
“夫人,蔡大人,宮裡呂大人跟小李大人來了。”小門房忽然跑來說道。
葉長安跟蔡崇嘉一對視,不約而同的怔了一下,這倆人如何湊到了一起,難道小皇帝也在?
“快請進來啊。”葉長安抖了抖衣袍,順了順發髻,心說這怎麼話說的,小皇帝怎麼還搞突然襲擊。
自來皇帝去臣子家都是大事,甭管是小皇帝還是老皇帝,甭管旁邊是不是還跟着自家兄弟,都得小心翼翼的恭候,這就是階級禮儀。
小皇帝沒有擺駕,着了私服來串門的,今日本是招了李之憲進宮商討功課,說着說着就轉向了時局朝政,後來兩人都有不通之處,這才臨時起意來尋蔡崇嘉商議。
小皇帝自當政以來,頭回來臣子家中,換做以前,他根本想也不敢想,便是如今他也提心吊膽,生怕那幾個老傢伙知道了後多說話,給蔡崇嘉或是秦將軍添麻煩。
故而他比誰都小心翼翼,哪裡有半分天威,就是普通人家的少年一樣。
“臣參見陛下。”
蔡崇嘉跟葉長安雙雙行禮。
“崇嘉,葉將軍都快別行禮了,我今日就是私服來的,你們行禮我倒是不知所措了。”
小皇帝比他倆還緊張,葉長安一瞧,索性就不跟他客套了,就只當他是來串門子的,反正別的皇帝私訪她沒有見過,這位倒是一點沒有架子的,那她也輕鬆些好了。
“那就都別在門口站着了,二胖子快領他們進屋,當來自己家了就是。”
“老大,蔡兄弟,家裡有沒有吃的啊,我們可都是餓着肚子來的。”
呂大人進門就找吃的,不像是來私訪,像是來下館子的。
葉長安笑起來,“那正好了,我們都沒吃,叫阿玥把飯菜都端到屋子裡吧。”
當皇帝也怪可憐的,連午飯都要來臣子家裡蹭。
呂二口一聽有吃的,忙屁顛屁顛往廚房跑,“哪能叫阿玥姑娘操勞,端盤子的事有我那。”
衆人在後頭笑話他,葉長安說道:“陛下,宮裡用人不限體重的嗎,你該命令他減減肥的,胖的沒有人樣了。”
小皇帝笑,“葉將軍不知道,我就是喜歡他圓圓的,看着喜慶,吃飯對着他有胃口。”
這種功能倒是數一數二的。
“陛下今日來可是有事?”蔡崇嘉問道。
“是有事跟崇嘉商議,我跟之憲說了半天,決定找你來拿主意。”
李之憲也道:“確實不是爲了蹭飯來的。”
“之憲兄你跟我倒是客氣上了,你跟陛下來吃頓便飯,我求之不得,況且也沒有好吃的,沒有特意準備。”
李之憲搖搖頭,“非也,將軍府的飯食我可是垂涎已久,陛下有所不知,崇嘉兄每日所帶午食都香氣撲鼻,問他府上的廚子是哪裡招來的,他只笑不答,還說他們府上沒有廚子,都是家裡人自己做的,所以何須準備。”
小皇帝被他勾起興致,“崇嘉所言家裡人指的是?”
一下問到了點子上,蔡崇嘉不自然的低下頭,葉長安擺手表示不是她做的。
李之憲笑說,“崇嘉兄若是不認,陛下不如把他招進宮裡當御廚得了,去我家裡也成。”
蔡崇嘉掩嘴輕咳,強行轉了話題,“陛下不妨先說說你們商議了什麼?”
小皇帝大概是沒到情竇初開的年紀,沒法體會李之憲的深意,順着蔡崇嘉的話頭就把這茬給揭過去了。
李之憲失笑搖頭,頗爲可惜的喝起茶來。
葉長安是頭回見他,惦記着他是自己大表侄子,不免好奇的多看他幾眼,李之憲生的不算出衆,尤其在世家公子中不怎麼出挑,也難怪之前籍籍無名,不過他整個人看起來很穩重,亦很溫和,但聽他說幾句話就會覺得他不像看上去那樣簡單,應當也是那種胸有丘壑不外露的類型。
跟蔡崇嘉倒是有些像的。
葉長安問他:“李夫人可安好?改日也請她來我這裡走動走動,上次送的小玩意我很喜歡,一直想當面感謝她的。”
李之憲頷首,“將軍夫人客氣了,我母親平日不大出門,卻也惦記着有機會來看看您,改日我定帶她來拜訪。”
“這樣好。”
“怎麼還都有力氣說國事那,肚子不餓嗎?”呂二口端着食盤進來,打斷了幾人的談話,“陛下,小李大人都來嚐嚐我家的飯食,我跟你們說啊,保管比宮裡頭的好吃,我在宮裡都要吃瘦了。”
衆人又笑,“到底是誰說你瘦了的,你是不是對瘦有什麼誤解那?”
小皇帝不好意思的指指自己,“是我說的。”
葉長安噴笑,“陛下您是照養豬的標準來衡量他的吧,這可不得了,等他回頭走不動的時候,您是不是就得宰了吃肉了?”
呂二口嚇了一跳,“不會吧,陛下您原來是存了這個心思的嗎,那不成,我得少吃點才行。”
小皇帝笑起來,“這事怪我,將軍夫人您放心,我以後會讓他減重的,再胖下去宮門都進不去了。”
呂二口受了打擊,吃飯都小心翼翼起來,然而由於阿玥做的飯食太好吃,大家都吃的津津有味,於是他越看越饞,索性也跟着不管不顧起來,吃的滿嘴流油。
“之憲說的果然沒錯,將軍府的飯食真的好吃那!”小皇帝也是長身體的時候,吃的比誰都香。
李之憲邊吃邊讚歎,“崇嘉兄好福氣,以後我得常來蹭飯當是。”
蔡崇嘉臉上一陣陣紅,吃在嘴裡的白飯都好似抹了蜜。
葉長安哈哈笑,“當然歡迎,你們見天來才熱鬧。”心裡說的卻是,能吃的時候趕緊吃吧,回頭等阿玥成了蔡夫人,你們想吃都輕易吃不到了。
大家各自填飽了肚子,這才圍坐一起繼續說起了正事。
蔡崇嘉說道:“陛下,方纔您所言我想了想,若想招攬人才,唯有廣開舉薦之路,另外寒門子弟也可通過一些考覈入仕,只要有才能,不必計較出身,再者我還想趁機募兵。”
小皇帝一怔,“是否有些操之過急?”
李之憲亦沉吟,他自然懂蔡崇嘉之急迫,招攬人才,募兵,都是宏圖大業所急需,更是儘快打破世家壟斷局面的必要手段,然正所謂一口吃不成胖子,一旦把控不穩,很容易適得其反。
“陛下,我認爲崇嘉兄言之皆有理,世家壟斷朝局的局面必須要打破,招納寒門子弟乃迫切之需,至於募兵,我看可以循序漸進,兩劑猛藥一起下,眼下以咱們之力恐怕應對吃力。”
小皇帝點頭,“崇嘉你說呢?”
蔡崇嘉堅定道:“我認爲募兵是迫切之需,甚至要排在招賢納士之前,眼下我朝戰爭不斷,大敵不除,如何能有心力發展國事,雙管齊下固然冒險,卻也是不得已而爲之。”
蔡崇嘉心裡的大計劃尚未敢言明,他覺得秦將軍一定會支持他,甚至有可能,秦將軍是想在他前頭的,然而大野心需要更多有能之人來支撐,不論是秦將軍還是他,都不能靠一己之力實現。
所以秦將軍不言於衆,他也不敢輕易說出口,但他不怕冒險,大刀闊斧方能有大成效,真畏懼於幾個目光短淺的世家,不是成大事的先兆。
李之憲點頭,他擔憂的正是世家之力,這些根深蒂固的盤根樹,沒有人比他清楚其威力,或者是他太清楚,故而就比蔡崇嘉多了幾重顧慮,“如果崇嘉兄有底,倒也並非不可爲,險中求勝亦是生存之道,陛下不妨考慮一下。”
又忽然看向葉長安,“不知將軍夫人如何看?”
葉長安聽了半天,大概也聽懂了他們說的,想了想說道:“我不懂國事,但所謂萬事皆通,如果是從對戰角度來看,越是我弱敵強,越要攻其不備速戰速決,能一招制敵絕不拖泥帶水,如此方能以最小的損耗克敵制勝。”
“說的好!”蔡崇嘉忽然站起來,心底有些激動,“我正是此意,我馬上就制定募兵策略,陛下您先過目,覺得不妥我再改,負責人選我也想好了,就交給徐方如何!”
李之憲眼底閃過一絲激賞,心裡想的是,革臣當如是,他被蔡崇嘉激發起了內心最深處埋藏的慾望跟抱負,只嘆了一句,幸得交友如崇嘉!
連小皇帝亦被他們所感染,一股腦拋開了那些顧慮,“就照崇嘉所言,孤明日就下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