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得與失

“砰!”

房門被某個不長眼的傢伙拍了一下,秦未眼神一黯,手上的動作卻沒停。

“砰砰!”

又是兩下,秦未臉一黑,埋在她臉上平息着怎麼也無法平息的氣。

“阿爹阿孃!阿勉來啦!”

葉長安頭疼的捏着額頭,第無數次生出了想要爆揍他一頓的念頭,儘管她對秦將軍現在的樣子有些幸災樂禍。

“阿爹阿孃,你們在裡面玩親親嗎,不方便給阿勉開門嘛!”

混蛋,知道還喊!

“可是人家想阿爹了嘛,阿勉也要親親,給阿勉開門吧,阿勉會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

再喊全長安城都要聽見了!

秦未氣急敗壞的走到門口,強迫露出一個不那麼像吃人的笑,然後拉開門,看見了笑嘻嘻的秦阿勉。

如果忽視他髒兮兮的臉以及我什麼都知道但我什麼都不會說的眼神的話,實在是個漂亮又討人喜歡的好兒子。

“阿爹!阿勉想你呀,你有沒有想阿勉?”

跟文子欺的待遇不一樣,秦阿勉只是拉着他爹明顯是剛穿好的衣袍,不敢用這身髒的像是叫花子似的衣裳去抱他,因爲他阿爹一定會嫌棄。

秦未當然想他,但這想念已經盡數銷燬在方纔的敲門聲中,跟他媳婦的念頭不謀而合,只想揍他。

“你纔剛回來怎麼就成這模樣了。”

秦將軍的聲音聽起來永遠平靜無波,跟葉長安總是上揚在爆炸前夕的音調不一樣,他一開口就會讓人不由自主的打哆嗦。

秦阿勉的眼角偷偷往屋裡瞄,想知道他娘怎麼還不出來,因爲只有他娘在,他爹纔不會真的生氣。

“我,阿勉想着阿爹一定想跟阿孃說悄悄話嘛,就,就出門玩了一會兒……”

這兒子多懂事啊,還想着替他倆製造重逢訴衷腸的時間,爲此不得不出門玩,可誰知道你倆還沒完那!

秦未嘴角一抽,強詞奪理不要臉的樣子,跟他娘當年一樣。

“又爬樹去了啊。”葉長安整理好了衣裳走過來,蹲下來看他,“你隋衍舅舅可還好?”

“嗯嗯,好着那。”秦阿勉現在也不遮掩了,認錯認的理所應當,他從身上掏出一支彈弓,“阿孃你看,隋衍舅舅送我的,我還打了兩隻鳥回來給爹孃吃,已經送到廚房了。”

這小子到底是隨誰這麼賊,兩口子互看一眼,眼裡的疑問跟結論似乎都是指向彼此。

葉長安清了清嗓子,拿過秦阿勉手裡的彈弓,“既然你隋衍舅舅送了你東西,改天請他來家裡吃飯,就說娘要好好謝他。”

秦阿勉眼珠子一轉,“啊,舅舅說了,說千萬不用跟他客氣,小東西不足掛齒,這東西不值一頓飯。”

葉長安敲他腦門,“請你舅舅吃飯還要看值不值啊,以前教你爬牆上樹的,不得放一塊感謝嗎!”

秦阿勉看出來了,隋衍舅舅八成是要倒黴了。

“嘿嘿……”

“笑什麼笑,彈弓沒收了。”葉長安不由分說的把彈弓收起來,“纔打兩隻鳥,差得遠了。”還不夠秦將軍塞牙縫的。

秦未在一旁忍笑,毫不虛心的接受了某人隱晦的誇讚,這彈弓做的是差遠了。

秦阿勉的小眼神在兩人臉上打轉,“阿孃是要親自教我嗎,太好了,我又能替阿孃打敗隋衍舅舅了!”

秦未想,“嗯,果然是他親兒子啊。”

“阿孃,是誰教你打彈弓的呢,阿勉從來沒看過啊,是不是很厲害那!”

你娘可是個能用彈弓殺人的奇葩,能不厲害嗎。

葉長安看了秦將軍一眼,“本來沒那麼厲害的,是你阿爹做的彈弓厲害,想學沒問題,但你得先學好拉弓,不然手上沒力氣的。”

這麼麻煩啊,不過秦阿勉沒表現出來,爲了不被罵,還是很識時務的答應了。

秦阿勉學功夫的事,兩口子一直沒有很勉強他,要知道秦將軍在這個年紀已經拉的一手好弓了,就算葉長安自己摸爬滾打,五六歲的時候也已經成了小混混幫裡的硬茬子,但正因爲如此,才更不想勉強他,因爲他們的人生充滿了被迫無奈,這滋味並不好過。

之所以默認隋衍教他,也是因爲如此,隋衍會陪他玩,知道如何最大程度的調動他的興趣,因爲不論是葉長安還是秦將軍教,一定都會倍加嚴厲,可秦阿勉不是秦將軍,他天生懂得如何避免被逼迫,勉強並不適合他。

這孩子看着聰明的過頭,可不論是讀書還是習武,好像都不是他最感興趣的,雖然他學的並不差,只要肯學,總是比一般人做的好,但明顯敷衍的成分多。

於是葉長安跟秦未合計着再觀望兩年,就看他喜歡幹什麼吧,反正並不是一定要求他往哪條路上走,揹負太多的滋味不好受。

“先去把衣裳換了。”葉長安瞅着秦阿勉,“洗乾淨了過來吃飯。”

秦阿勉見他娘不生氣了,高高興興的去換衣裳,秦未無奈的搖頭,看來衷腸是訴不成了。

“秦將軍看起來好像很失望啊。”葉長安湊過來,“吃飽了好繼續嘛。”

秦未惡狠狠的翻了個白眼,這次直接把她扛在肩上,“不用了,都餓過頭了,我決定先繼續。”

伴隨着某人驚訝的尖叫,門房再次被關上,秦將軍趁機乾點什麼的決心昭然若揭,成沒成不好說,反正等秦阿勉再次來攪局之前,他爹孃已經一本正經的端坐飯桌前,就等他吃飯了。

吃過飯,葉長安聽秦將軍說起小皇帝封后的事,意料之內的訝異,“居然就這麼成了?秦將軍你可以啊,是不是真給人家傳授那什麼的經驗了?”

秦未笑睨她,“你怎麼知道?”

葉長安一臉我就猜到秦將軍不正經的表情,“好想聽聽秦將軍是如何挑動一個當齡少年迷途知返,勇於接納異性的經驗啊,給我說說唄?”

“真想學?”秦未噙着笑意,報復似的捏起她的下巴,壓低聲音一字一句,“我隨時,都可以,親身示範,現在飯吃完了,阿勉不在,要不要上一課?”

葉長安臉一熱,儘管知道他們兩人已經幼稚透頂,以互相挖坑挑逗爲樂,卻依舊抵不住秦將軍隨時都會發散的魅力。

她艱難的把他推開,飯前運動的餘溫還沒消散,秦將軍這個不要臉的用了十分可惡的姿勢,到現在都直不起腰來,哪裡還有力氣上課。

“正經點啊秦將軍,誰用你教。”

秦未坐遠了些,“我說的就是正經的上課啊,你想哪去了?”

葉長安:“……&¥%#”

秦未端坐着,裝沒看見她要吃人的眼,繼續方纔正經的話題,“不過我對此並不樂觀,陛下這孩子遠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沒主見,他始終都有自己的思考方式,在我看來,他不是真的走不出來,而是早就接受了自己已經受到嚴重影響的事實,並且對此不以爲然,之所以答應娶李家娘子,固然有逼自己一把的念頭,但更多的是看穿了我的心思。”

“秦將軍的心思?”葉長安琢磨着,“你更傾向於李家姑娘爲後,可是想借此除掉李家?”

秦未沒否認,小皇帝的後位是個燙手山芋,根本不是表面上的風光,誰沾上了誰倒黴,所以楊家看懂了局勢,將家裡的姑娘嫁給孔小刀,而李家並不是沒看懂,是看懂了還不信邪。

李家主太過自信了,他認爲他們李家可以扭轉局勢,因爲世家大族的優勢歷代可數,沒有哪一朝是能真正不仰仗的,他不信秦將軍跟蔡崇嘉那種可笑的理念會持久,於是,捏住皇權皇家血脈,就成了他順理成章的選擇。

“不過秦將軍,說是這樣說,可李家到底勢力雄厚,也不是說除就能除乾淨吧,難道又要來硬的?”

“誰說要除乾淨了。”秦未笑笑,“不能都這麼個路子,造反的要斬草除根,太平年月,那就不好製造恐慌了,李家還是有幾個出息子孫的,該用就用,只要不成勢,對朝局沒有威脅,自然願意他們爲國效力。”

葉長安懂了,“那就是說要把李家這個大勢力給打散了,像是李之憲那般就會重用,卻又跟李家完全不是一回事,唔,看來李家主是非除不可的。”

家主不在,各爲各打算,大家族慢慢的就分散開了,有失有得,其實不虧本。

“所以,從哪出手啊,要是有上門抓人這種差事,考慮考慮我唄?”葉長安主動建議。

秦未失笑搖頭,高深莫測的說了句,“那得看他從哪方面開始作死,纔好決定如何動他。”

李家主跟秦將軍心有靈犀,李佳柔封后以後,開始琢磨着李家的前途了,這日他主動造訪李家二房,來關懷一下大侄子李之憲。

李之憲如今升到太府卿,深受小皇帝重用與信任,算是李家子弟中,官職最高前途最好的一個,李佳柔得靠他撐面子,他更要靠李佳柔庇護,李家主之所以現在上門拉攏,是因爲他覺得這纔是最好的時機。

說是拉攏,其實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站在施予者的高度,在他眼中,李之憲始終都是隻飛不出李家的鳥,沒有李家做後盾,他一個人根本不成勢,何況現在李家成了大周朝第一大族,李之憲只要不傻,只有忠於李家爲李家效命這一條路可選。

“之憲那,怎麼升了官,家裡還是老樣子,該休整休整了,有什麼缺的儘管去家裡找你伯母要,一家人別這樣拘謹。”

“大伯客氣,家裡這樣挺好的,就不破費了。”李之憲以禮待之,對他的來意心知肚明,不由暗自嘆氣。

李家主當然沒有真的要關心他家裡什麼樣的打算,客氣兩句就罷了,“大伯今日來有事與你講,走,去你書房。”

“大伯但說無妨,我家裡沒什麼耳目,在哪說都一樣的。”

倒顯的李家主見不得人了,李家主有不滿,但到底是上門求人的,沒有跟他計較,坐在客堂說起來意,“之憲是家裡小輩中最有出息的,沒辜負你爹的教養,更沒辜負大伯我的看重,如今佳柔進宮,咱們李家前途無量,只是若想坐穩後宮,只靠你一人怕是擔子太重了。”

李之憲回道,“大伯擡舉了,我能有今日之成就,並不是靠誰的期許,是腳踏實地一路走過來的,但也沒有自以爲是的想要擔過振興李家的重擔,李家能人衆多,如何也輪不上我的。”

李家主眉頭一皺,完全沒想到他這樣不給面子,但說到底,李之憲的話也沒錯,以前沒人看重他,人家自己摸爬滾打有了地位,卻也別想再讓他回頭來給李家賣命。

正琢磨着再進一步說點什麼,李之憲先開口了,“大伯今日的來意我知道,看在這句大伯的份上,我勸您一句,大伯那一脈沒有賢能,大哥李成瑞能入光祿,完全是賣李家的面子,二哥李成智能得一個校尉,那就是頂天了,能不能坐的住尚還難說,您想再給他們升,除非李家的顏面別要了,否則一定會給您惹麻煩的,一個後位於李家而言,是最大程度的優待,想要再多,那就是慾壑難填,遲早會倒黴。”

這話說的多不客氣,光看李家主的臉色就知道了,他的確是來給李成瑞李成智謀前途的,如李之憲所言,那種程度的官位如何夠李家現在的地位,李家人在朝中,還沒有控局之勢,如何能讓他安心。

然而這不代表李家主就非要低三下四的巴結李之憲,他不識擡舉,李家主就已經將他從計劃中拋除了。

“既然之憲想獨善其身,看不上我李家這顆大樹,那就當我今日沒來罷了。”

李家主甩袖而去,李之憲望其背影而嘆。

此時李夫人從房內走出來,說道:“你明知道勸不勸,李家都難逃一劫,何必這樣與他撕破臉,你惦記着拉他們一把,人家未必領情。”

李之憲嘆口氣,“縱然李家該此一劫,但能拉一個是一個吧,他自己尋死就罷了,拉着子孫一起,那就是造孽了。”

只可惜,李家主根本不以爲意,李之憲這條路堵死了,他還有別的路,於是接下來,他打算跟秦將軍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