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尹押解樑建章去往廷尉府,廷尉徐康年親自出來迎接,“宋侍郎如何親臨!”
宋尹拱手,“有勞廷尉大人,官家命某過來是有話要傳,樑建章乃要犯,需嚴加看管審訊,不得有失誤。”
“既是官家口諭,某自當親力親爲,這就陪宋侍郎去牢中走一趟。”
二人一邊客套寒暄,一邊往牢中而去,似樑建章這等要犯,通常需要另闢一處單獨看管,待遇自當比一般的犯人好些,但也意味着不太好出去。
廷尉府的大牢,宋尹來過幾次,有幾個獄中小吏都認得,之中一個名喚柳城的小吏,模樣生的討喜,人也會來事,老遠就迎上前引路,“二位大人安,這回送來的定然是要犯吧,二位這邊請,都是現成的獨間,最裡頭,保管妥帖。”
宋尹道:“柳城那,這位可是官家特意叮囑過的,你可得好好看嚴實了,若無官家或廷尉大人的手令,誰來也不準見,更不準帶走審訊,可聽明白了?”
柳城拍着胸脯,“您包在我身上,我柳城辦事,大人們儘管放心!”
徐康年的臉色有那麼一瞬間的不痛快,誰不知道宋尹是文公的人,文公一向與廷尉府關係不鹹不淡,宋尹這話的言外之意就是,一旦樑建章出了什麼差池,罪責都在他徐康年頭上。
柳城引他們到最內裡的一間牢房,開了鎖頭,把樑建章押進去鎖上鍊條,這樑建章自從成了落網之魚,渾渾噩噩不成個人樣,直到自己被鎖住了,彷彿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哪,於是開始掙扎。
“我要見官家,我不要被關進廷尉府,我是冤枉的,我沒罪……”
“樑大人,我廷尉府也不是吃人的地方,你若是冤枉,自然會還你清白。”徐康年板着臉打斷他的話,面色不愈地看着牢中的小吏,“都給我長點心,出什麼差錯,誰也擔待不起!”
徐廷尉生了一張陰鬱臉,被他這麼一呵斥,連柳城也不敢嬉皮笑臉了。
“宋侍郎,既然人進了我廷尉府,煩請官家放心便是。”徐康年對宋尹說道。
宋尹再次拱手,“既如此,某這就回宮跟官家交代,廷尉大人留步。”
宋尹離開後,徐康年頓時冷了臉,招手喚來獄丞耳語:“三日後提審樑建章,要速戰速決。”
獄丞幹慣了這樣的事,立時明白了徐康年的命令,“是,大人放心,定然查不出紕漏來。”
徐康年點頭,遂即離開大獄,獄丞返回頭來又囑咐柳城,“這幾日你多盯着些,任何人不準靠近,送進去的東西皆由你親自查驗,飯食就免了,樑大人喝多了油水,想來比別人抗餓。”
柳城又掛上了笑呵呵的臉,“獄丞大人,您放心便是,小的一定照看好樑大人。”
獄丞向來信任柳城,交給他便只管放心的離開,只等着三日後的提審,只是他不曾注意到在他離開的那一瞬間,在柳城嘴角一閃而過的獰笑。
……
第二日天剛亮,文子欺就去秦未家裡敲門。
這時辰能立時出來給他開門的只能是於伯,秦未倒是起來了,但不想搭理敲門的人,他一猜就知道是文子欺,除了他,沒人會在這種時候來討嫌。
“大家早啊!”文子欺倒是會做人,拎了早點來上人家串門,所以自我感覺十分良好,“吶於伯,拿去熱着,我周不周到,細不細心!”
“文公子,您又打算跟這住幾個月啊,上回買了兩隻醬鴨,住了小半年。”
於伯真是太不給面兒了!
“於伯啊,您老記性不好了,我最多住過一個月,哪有那麼長。”
他在院子裡一嚷嚷,其他人都睡不着了,葉長安穿戴好出來,說道:“呦,文公子起的早啊,我就說嘛,剛入夏而已,哪來的勤快蚊子在外頭擾人清夢那。”
“嘿!”文子欺正要還嘴,待看見葉長安走出來的房間時,登時倒吸一口涼氣,“你你你……你如何會睡在白淵房間裡那!啊,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是如此的有心計,你下流無恥不要臉,你看我說什麼來着,這小媒官不是什麼安分人吧,上回還試圖調戲我來着,垂涎我這種妙齡美少年就罷了,連老男人都不放過!”
秦未:“……”
葉長安抱着胳膊,一隻腳踩在石階上,打量這位妙齡美少年,這廝一回到洛陽城,立馬改頭換面,穿的跟只花孔雀似的,比上次那身還風騷,她不懷好意的笑笑,衝他勾勾手指,“美少年,過來再讓我調戲一回怎麼樣,上次可沒能盡興那。”
文子欺雙手抱胸後退數步,一副貞潔烈女的下作樣,秦未想說這傢伙最好退到大門口,他一準助他一腳然後關門上鎖。
葉長安勢要流氓到底,把他逼到牆根地下,扯了扯他的衣裳,“呦,今兒換了一隻鵪鶉啊,跟上次那隻不是一人打的吧,我說文大公子,你這樣上街,就不怕人打你嗎?”
文子欺護住他的鵪鶉,“你管我,多的是娘子仰慕本公子,你還是省省吧,跟沒長開的柳條似的,爺八輩子都瞧不上你!”
“說的好像誰能瞧上你似的。”葉長安哼了一聲,進廚房叼了兩隻包子出來,手上沾的油“不小心”地往他身上蹭了一下,哼着小曲走開了。
“啊啊啊!”文子欺那模樣簡直要吃人,“這是我的新衣裳啊,你要不要臉啊葉長安!”
葉長安回頭,吃驚道:“呀!對不起啊,眼神不好,要不我給你洗洗?”
“洗個屁啊洗,過了水的衣裳還能穿嗎!”
此時過來的呂二口嘿嘿一笑,“能啊,你要嫌棄,不如給我啊!”
這衣裳少說也能賣倆子吧,呂二口心裡琢磨着。
文子欺登時如同糟了雷劈,“啊啊沒法活了,白淵那,你家裡如何住這麼多人嘛,我還想過來躲幾天清淨那,這都什麼人吶!”
秦未掀了掀眼皮,一副你愛住不住的模樣。
文子欺咬咬牙,跟受了氣的小媳婦似的,他好容易在家裡熬了一宿,趁他爹禁足之前跑出來,萬萬沒想到秦未家裡業已不是淨土,跟這幾個鄉下來的小庶民住一塊,實在影響品味。
無奈他沒有多餘衣裳,又實在不想回家,只好去翻找秦未的衣裳。
於伯提醒他,“文公子,我家將軍已經搬到書房了,您去那換妥當。”
有關於在哪屋睡的問題,一大家子男人,就只有葉長安一個女子,地方委實不好安排,秦未之前吃住辦公皆在前院,後院大概就沒踏進去過,後院幾間屋子留給呂二口他們幾個少年正合適,那葉長安就不好跟他們湊在一塊,於是她就只好住在前院。
當然這麼安排也不盡是巧合,至於各種因由,大概只有於伯心裡清楚,葉長安倒是無所謂,不過住在別人家裡,總要守人家的規矩,於是便對此安排沒什麼異議。
秦未之所以把自己房間讓出來,是因爲只有他屋子裡有單獨的浴堂,再然後便只有公用的,男女共用委實不太方便,如此來看,秦未倒是後悔沒住將軍府,那裡房間多且方便,就不必這樣傷腦筋。
文子欺換衣裳的時候,馮內侍正巧上門宣召,他對着秦未非常客氣,笑呵呵說道:“秦將軍接旨吧。”
秦未跪地聽旨,馮章道:“即日起,封秦未爲歸德將軍,享二品殊榮,着三日後入衛尉上任。”
馮章親自將詔書送到秦未手上,“秦將軍,官家說了,您有傷在身,上任一事不着急,走個流程罷了。”
秦未接旨,“有勞馮大人。”
秦未這廂看不出喜怒,在後院聽牆角的文子欺心裡就不大痛快,待馮章離去,忍不住出來抱怨,“這是糊弄三歲小兒吧,什麼狗屁歸德將軍,聽着好聽,屁也不是,去衛尉當職,那不就是等於給洛陽城看大門打雜嗎!”
“什麼意思那?將軍不都是大官嗎?”呂二口亦從後院竄出來,“什麼叫看門打雜啊?”
這話葉長安也想問,聽文子欺這意思,官家似有明獎暗貶之意,封秦未這官,大概不是什麼討喜的差事。
秦未道:“將軍分好多種,不上前線的將軍,大概都是遊手好閒的混日子,沒什麼差別。”
秦未不知道是心大還是早有預料,並不當成個事,官家此舉的確叫人不得要領,看上去照例封了將軍,又是二品殊榮,其實並無實權,沒有實權的將軍,也就是個混日子的,可能又怕秦將軍太無聊,才把他指派到衛尉。
衛尉一署職責較爲繁雜,既負責禁衛之責,又統轄司衛監以及城門校尉,登聞令等處,說白了就是洛陽城的大管家,當然在文子欺眼中,就是屬於看門打雜。
雖說衛尉位列九卿,但跟秦未無甚關係,他並無實職,去了並不管事,反倒讓大將軍之名變的不倫不類。
回過味來的小崽子們都不大高興了,“不上前線的將軍要來何用那,這不是欺負人嗎!”
的確是挺欺負人的,葉長安琢磨着,看來秦將軍跟官家的關係真如傳聞中那般緊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