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長安琢磨着是該把秦將軍每日的行蹤告知這些娘子,還是乾脆把他騙到這些娘子堆裡來,跟她們接觸多了,沒準就能成其好事那,想想之前白得了人家那麼多好處,總該還一回的。
她正爲難着要如何混過她們的狂轟濫炸,長公主開口問她:“葉娘子今年有十六了麼,這個歲數,大概都鬧不清楚裡頭什麼事吧?”
葉長安撓撓頭,“不瞞長公主,我的確是不大知道的。”
“還是我來跟你們這幫小丫頭講講吧。”長公主說道,“被秦將軍廢掉腿的那個闕勒,其實是柔然可汗的弟弟,柔然人不像我們這般純善,講究個尊卑,弟兄之間,時時都存了野心,闕勒與可汗是此消彼長,也是能互相牽制的關係。”
“啊我明白了,是不是說秦將軍是故意讓他們內鬥內耗那?”徐應桐道。
長公主贊同的笑笑,繼續說:“他們的父汗三年前死於秦將軍之手,這兩年看似老實,實則並不能甘心,隨時都想反咬我們一口,闕勒此人有勇有謀,此次偷襲我們邊陲,若非沒有秦將軍在,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但是話說回來,假如秦將軍真的殺了闕勒,那柔然可汗一定會因此大做文章,他一方面盼着闕勒死在大魏,另一方面又能利用闕勒的死在我邊陲尋事,你們這些丫頭從來過的都是太平日子,體會不到邊鎮百姓的艱苦,柔然人都是心狠手辣的。”
“真的好複雜啊,難爲秦將軍要跟他們鬥智鬥勇,真的不容易呢。”
這些小娘子們沒有憂國憂民的複雜心思,聽的就是熱鬧,根本鬧不清楚這裡頭的彎彎繞繞。
葉長安聽了一遭倒是有個疑問,爲什麼她覺得長公主好像很瞭解秦將軍的樣子呢,他們很熟嗎?
“哎呀我們來蹴鞠吧葉娘子!”徐應桐倒是不怕曬,直嚷着要見識一下葉長安有什麼本事。
葉長安推拒道:“實不相瞞,我的確是不大懂規則的,恐怕踢不好擾了娘子們的興致。”
長公主卻說:“你不要有壓力,就當你們平時玩的那樣,規矩不難,讓她們給你說一說就是,難得來一回,玩玩不必當真。”
長公主這樣說,葉長安便不大好推脫了,爲了賀大公子這樁親事,她真是操碎了心。
葉長安被徐應桐拉着下場蹴鞠,長公主滿含笑意的看着她們,心下卻是好奇,秦白淵如此善心大發的收留幾個庶民在家裡,莫不是叫葉長安的這個姑娘,當真跟陸謙有什麼牽扯?
……
時至正午,於伯做好了飯菜,卻不見葉長安跟小胖子回來。
“將軍,不然您先吃好了,興許葉娘子他們有事回不來,在外面用了也說不定。”
秦未的臉色看起來不大像樣,一言不發的坐了小半個時辰,他倒是不餓,只是在想事情,聽於伯說起葉長安,喉嚨裡才勉爲其難的哼了一聲,她纔不捨得在外頭花銀子吃飯,這個時辰不回來,一準是不缺飯吃。
“不必給她留,你吃你的。”秦未端了飯,也讓於伯坐下一塊吃。
於伯點頭應了,將軍這話的意思,那就是要留的。
“我不給葉娘子留,我給小胖子留着,他飯量大着呢。”
秦未:“……”
爲什麼他覺得葉伯近來越發奇怪了那!
“於伯,你別淨跟着裹亂,那丫頭沒你想的那樣嬌弱。”
“是是,葉娘子是我見過的最不嬌弱的娘子了,但是畢竟年紀小嘛,又沒了爹孃,怪可憐的,您把他們帶回來,不就爲着這個嗎?”
秦未聞言放下碗筷,想了想說道,“於伯,你有沒有覺得她像誰,我是說有沒有幾分眼熟。”
“您不說我倒還忘了。”於伯想起那日腦海裡一閃而過的念頭,恍然大悟,“莫不是……她莫不是那個孩子!”
就說將軍爲何收留幾個外人在家裡,這在以前根本是不能想的,將軍最不喜歡家裡人多,光忍一個文公子,就已經耗盡了所有的耐心。
秦未斂着眉頭,“時間大致對的上,但我仍有疑問。”
“這麼說,葉娘子是光文十年生人嗎,那便對的上,對的上,您見過葉娘子的生母嗎?”
“她很早就過世了,就在十年前。”
於伯有點坐不住,“這個太巧了,不瞞您說,昨日我見葉娘子做公子打扮的時候,便覺得她有幾分像陸將軍,後來再看她,卻又像她母親多一些,我只當是花了眼,聽您這樣一說,確有可能她就是陸將軍的骨血那!”
秦未只是不語,他最開始的猜想跟於伯一樣,但經不起細想,因爲不解之處還很多,葉長安很明顯什麼也不知道,也就是說,那個女人是把秘密帶進了墳墓。
“你覺得她像老師嗎?”
秦未倒是認爲,看久了葉長安,便會覺得她其實誰也不像,還有她失蹤了的父親,以及那個潛入長樂縣的柔然人,闕勒繞這麼遠的路來攻佔一個長樂縣,其中必有因由,只是眼下,他還未能順清思路罷了。
於伯道:“仔細分辨來說,其實是不太像,但隱約又有幾分影子,可如果時間都對的上,至少七八成是錯不了的,況且單憑長相併不能說明什麼。”
有些因素只會更加迷惑人,一旦你覺得是,便會因此干擾正確的方向,秦未閉上眼沉默了一會,說道:“你心裡有數便罷,不要在她跟前說什麼。”
這丫頭本來就認定他是別有用心,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於伯心裡拐了一個彎,心說如果葉娘子真的是陸將軍的女兒,那不是更好了嗎,這豈非是天大的緣分嗎!
葉長安在長公主這裡混了一頓午飯,但是這頓飯吃的代價太大,她已經斷斷續續踢了三局,長公主大概是中了蹴鞠的毒,觀賞起來簡直沒完沒了。
開始的時候,葉長安想着隨意混一局便罷,於是只隨意的傳了幾次球,自覺不帶什麼技巧性,尋思着這種一看就是門外漢的技術,長公主大概也不會有繼續欣賞的念頭。
但是踢到將要結束的時候,徐應桐哭喪着臉跑來對她說,“完蛋了,要輸了怎麼辦,我不要輸啊,輸了臉上會被塗粉的,長安你要努力給我傳球呀,就像你最開始那樣,我們配合的多好那!”
葉長安覺得她怪可憐的,萬一她輸了心情不好,回頭不理睬賀公子了豈非得不償失,想想臨門一腳,不能前功盡棄,就助她進一個也罷。
於是這一腳就被長公主看出了點意思來,非說她有前途,要她上場再來一局,第二局的時候,右軍的幾個女官好像特別能針對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上一局的原因,反正是打定了主意托住她,她被纏的沒辦法,唯有應對。
然後第三局的時候,長公主便對她下了命令,讓她做這一局的球頭,道是不贏下三個球,便要讓左軍所有的娘子們全身塗粉,這一來徐應桐就先炸了鍋,直言若是她不贏下這一場,便打死也不去見賀添。
這下葉長安沒了退路,只好硬着頭皮上,怎麼說這也是關係人家賀公子一輩子的大事,她踢幾個球又不少塊肉,反正看這架勢,長公主以後也不能放過她,索性就這樣吧。
長公主坐在看臺上,饒有興致的看葉長安打馬虎眼,比鞠球本身還有意思,這位葉娘子,讓她進一個球,她絕不進一個半,用三分力氣能解決,絕不再多一分,也不知道她省着一把力氣去做甚,都是論斤論兩使的。
明明身手不錯,開始的時候偏要藏着掖着,也不知道該說她知分寸不出頭,還是說她偷奸耍滑。
身邊有女官順着長公主的心思說道:“這位娘子好像不太會什麼技巧呢,不過勝在靈巧有準頭,看來民間的玩法跟我們還是不太一樣。”
“你這就說偏了。”長公主插空喝了口涼茶,“蹴鞠的區分不是看民間還是士族,而是看目的爲何,便是咱們玩,不也分了競技跟觀賞的不同麼,我再問你,技巧的目的是爲何?”
女官想了想說,“最大的目的是好看吧,有看頭纔有趣啊。”
“所以說白了,有效的進球纔是目的,假設也讓你們去競技一場,便知道如何取捨技巧了。”
那女官聽的似懂非懂,自來蹴鞠教的便是如此,兼具雜耍觀賞與競技性,本來就是玩鬧的把戲,又不是上戰場打仗,直來直去的玩有什麼意思。
長公主笑而不語,越是看起來沒意思的,才越值得細看呢。
待葉長安她們回來,便聽徐應桐一路嚷嚷,“葉娘子真的好厲害呀,我丟給她什麼樣的球,她都能一腳踢進,剛纔那個多險啊,我被右軍的娘子撞了,差點就把球踢飛,她居然也能救回來,長公主你看到沒有!”
葉長安尷尬的跟在後頭,埋冤徐應桐實在缺心眼,這有什麼好嚷嚷的呀!要是鬧得長公主再讓她踢一局,她一身老骨頭都要廢了。
“踢的不錯。”長公主誇道,“難得你是個好的,我得賞你。”
長公主說要賞,立時就有女侍端了東西過來,葉長安忙推拒,“長公主,無功不受祿,我是不能收的。”
開什麼玩笑,她纔不會拿人手短,但凡收了這賞賜,往後定然糾纏不清,長公主是個什麼餡的還瞧不清楚呢。
葉長安態度堅決地推脫,長公主不好太過勉強,便放她走了,葉長安好歹鬆了口氣出來,卻是不見了呂二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