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的混混幫派裡頭有那麼幾個出名的,扶搖幫便是其中之一,隋衍抓的這位正是扶搖幫的一個小頭領。
這些浪人最講抱團,此人逃跑至此地一定不是漫無目的,說不定周遭就有他們的眼線,若非隋衍後面趕來,恐怕沒多久就會出來救人,人救不成,記下人臉來日後報復,都是他們的把戲。
秦未對此不無憂心。
葉長安是那種今日痛快不管明日的人,她當然知道這些人拉幫結夥不好惹,但是今日事今日結,後面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會像秦將軍那樣杞人憂天。
所以必然要惹了秦將軍臭臉。
待隋衍走後,秦未將手裡拎着的吃食堆給她一半,“手裡拿點東西,省的空手管閒事。”
葉長安沒脾氣的接過來,“秦將軍別這麼沒愛心嗎,人家隋小將當職怪不容易,能幫的時候就出手幫一下嘛。”
秦未斜睨她,“原來不是替自己出氣那?”
“嘿嘿,出氣也是有的,誰讓他不長眼,撞了我不要緊,萬一撞了秦將軍手裡的肉餅,我不得跟他拼命嗎。”
“我謝你惦記啊。”秦未沒好氣,“在洛陽城裡你還是收斂些好,方纔惹了扶搖幫,靠你一個人是擺不平的,以後遇上了他們的人,別硬碰硬,街上巡城使多,你不用白不用。”
“好啦,我知道了。”
被秦將軍絮叨了一路,葉長安耳朵裡的繭子都多生了好幾層,待回到秦府後,正想清靜清靜,卻發現家裡來了貴客。
貴客之一,葉長安認得,是宋尹,而另一個是一位頂着大肚的婦人,正一手扶腰一手拎着文子欺的耳朵,不知灌輸着什麼人生大道理,此情此景,葉長安對花蚊子報以萬分同情。
“阿姊阿姊,別揪我耳朵呀,揪腫瞭如何見人那!”文子欺嘴裡嚎着抗議,卻不敢跟他家阿姊動手,別的不看,她肚裡的小外甥也不能惹啊。
“你還認我是你阿姊那,打回來家門,居然都不去看我一眼,你想做甚!”
文子欺家阿姊,名喚文成惠,生的個頭嬌小,氣勢卻很足,眉眼一看便知有大慧,跟文子欺有三分像,卻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風格。
可怕的是,文子欺在她面前完全擡不起頭來,滿院子的男人,皆鼻眼觀心不敢置喙,好像都被她揪住了耳朵一般。
“不來瞧我也就罷了,父親母親還有外祖母那裡你也不去瞧一眼,你整日忙的可以啊,還認得家門衝哪邊開嗎!”
“認得認得,坐北朝南,洛陽城裡的大門都這樣開。”
噗……葉長安沒忍住笑將出來,她實在是服了文子欺這張嘴。
秦未回來,文成惠便鬆了文子欺的耳朵,轉而跟秦未行禮,“叨擾秦將軍了。”
這麼一看,文成惠根本就是個懂禮識教的大家娘子,典型的江南女子飽讀詩書的秀麗模樣,但是用文子欺的話來說,那就是千萬別被她的表相給騙了,她實實在在就是隻披着羊皮的母老虎,還是隻有腦子的披着羊皮的母老虎,一般人玩不過她。
再用文公的一句話來說,但凡成惠生爲兒郎,他才懶得管文子欺這坨爛泥。
秦未回禮,“宋夫人安好,別傷了胎氣纔好。”
“是啊是啊,阿姊別傷了胎氣纔好,我耳朵不重要,我大外甥要緊啊,姊夫還不來扶我阿姊進去。”
宋尹笑笑,過來文成惠跟前,“阿惠休要與子欺動怒,郎中不是囑咐過不要動氣嗎,我老早都已經教訓過他了,今日難得來秦將軍家裡,別叫人看笑話纔好。”
文子欺的笑話業已不是什麼笑話了,就只沒見過這陣仗的小胖子跟蔡崇嘉看懵了,跟在後面大氣不敢出。
文成惠一一看過他們,最後目光定在葉長安身上,“這幾位就是跟秦將軍一道回來的孩子吧,都挺精神的,你是叫長安?”
葉長安與她頷首,“是,我是葉長安。”
“可有讀過書?”
“略識幾個字。”
“如此。”文成惠點點頭,便轉而去問蔡崇嘉,“聽聞你現在四門學唸書,可還跟得上?”
蔡崇嘉貿然被點名,便沒有葉長安那般鎮定了,但是也恪守着那點文人的自持,畢恭畢敬回答,“回宋夫人,勉強跟得上,不敢懈怠。”
文成惠笑着點頭,“倒也不必拘謹,唸書罷了,不分誰是誰,努力是好,切記用力過猛。”
看起來文家阿姊比較器重讀書人,提點幾句,蔡崇嘉便如毛塞頓開。提點過後,便又看向文子欺,“你預備如何?”
文子欺心裡那個苦啊,本來想着躲到秦未家裡來,有他這麼一尊現成的門神在,家裡人不好上門來逮他,誰成想他家阿姊現在已經修煉的刀槍不入,連秦大門神也不瞧在眼裡了。
“我,我那個跟着秦將軍學習治國強身呢,每日起的比雞早,夜裡隨時討教秦將軍的治國之略,是吧白淵!”
秦門神不看他。
葉長安又差點沒憋住笑,看文子欺吃癟,實在是太招樂了。
“我不是來跟你打哈哈的。”文成惠溫溫和和的看着文子欺,“外祖母說想你了,讓你去府上見一見,另外,父親近日公事遇阻,你若是懂點道理,理應回去問一聲,就算不入朝,總要替文家操點心。”
“父親?”文子欺看向秦未求證,“父親如何了,他遇到什麼難處了?”
宋尹道:“是爲着劉錫那件案子,徐康年咬出了尚書檯,對父親十分不利。”
“他有病吧!”文子欺立馬不裝慫了,咬牙切齒的在屋裡踱步,“這事扯得上尚書檯什麼關係,就文老頭那張正直臉,誰敢上他眼前賄賂啊,都沒長腦子嗎,劉錫虧空,徐康年被人翻了舊案,要找也是找高安,徐康年被人賣了還幫人遮掩那!”
瞧瞧,文子欺的思路清楚着呢,看他整日三不着兩,朝中的事一點不糊塗,文成惠心裡總算是有幾分安慰,就只這小子什麼時候能把心思用在正事上,文家便也能看到前路了。
秦未沉吟,“是今日之事?”
“是今日的消息。”宋尹道,“徐康年見事情不能挽回,便開始攪渾水,稱虧空者不止劉錫一人,他只是被推出來的小人物,只是當日證據確鑿,他不得不趨於壓力造了假口供。”
文公領尚書事,大魏朝的財政雖然由度支尚書,大司農等共同協理,但度支亦掌支計,作用頗爲廣泛,歷任度支都沒幾個乾淨人。劉錫隸屬尚書檯,徐康年死咬劉錫背後的大人物,文公就算沒有參與虧空,但必定知情,而且虧空賄賂這種事誰說的清楚呢?
當年劉錫出事,文公曾保他,這豈非更加佐證文公與此事脫不了干係嗎?
這屎盆子扣的正當中,沒事也惹一身髒,大司馬因爲樑建章與徐康年兩樁事沒得什麼好,偏偏樑建章還丟的不明不白,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矛盾點在文公與大司馬身上,不是文公主謀,便是大司馬自謀,到最後是大司馬吃了一虧。
但是畫風一轉,文公又栽了一回,而且栽的很有針對性,單單拎出這件跟秦未有牽扯的案子來,既扳回了一局,又不輕不重的離間了秦未跟文公一遭,可謂十分噁心了。
所以文子欺一下就看出來高安的居心叵測,豈能受得了這個,在他眼裡,文公就是一根正直的不帶一點彎的鐵棍子,這麼一大盆子髒水潑在老頭身上,文子欺這會去扒了徐康年皮的心都有了。
“我明兒一早就去見外祖母,順便去宮裡瞧瞧,徐康年再敢胡說八道,我立時就去宰了他!”
文大公子真宰了徐康年倒也沒什麼,只是這事不算完,劉錫背後有人是一定的,或者乾脆就是替罪羊也說不定,這一通徹查,不定要帶出多少泥來,大家好奇的是,後面還會咬出哪位大人物來。
可秦未琢磨的是,高安到底想暗示他什麼呢?
文成惠歉然的看着秦未,“秦將軍包涵,子欺不懂事,多有您照看。”
秦未笑笑,“宋夫人嚴重了,我與子欺多年兄弟,不說客套話。”
文成惠莞爾,對文子欺道:“你也莫要去宮裡鬧,回頭父親又要說你,老大不小個人,別整天冒失。”
“哎呀阿姊,您說您好容易來一趟,裝個溫婉賢淑滿腹經綸的女子有什麼不好,不是白讓人家誤會你嘛!”文子欺又開始耍貧,“你們幾個別誤會啊,我阿姊人好着呢。”
文成惠噗嗤一笑,斜睨他一眼。
文家阿姊跟宋尹來一趟,正趕上了秦府的小聚宴,於伯跟呂二口忙裡忙外,熱鬧了許久,一家人皆十分盡興。
待夜裡無人之時,呂二口偷摸找到葉長安,跟她彙報有關蔡崇嘉的事。
“老大,我瞧清楚了,蔡兄弟大概是受了傷!”呂二口做賊似的跟她說道,“今日我見他換下來的衣裳破了口,於是便拿來替他補一補,他說是不小心摔倒磨損的,但我瞧着不像,還有我看見他胳膊上有淤青,遮遮掩掩的很不是個事。”
葉長安的眉頭漸漸擰了起來,“二口,這事你不要聲張,過幾日你去四門學給他送點吃食,探探情況再說。”
“哎哎,我知道了老大,您放心吧。”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幫王八蛋非要跟他們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