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國使臣隊伍沐浴着靖中人民或敵視、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進入榮京,入住驛館。
爲了顯示上邦風範,當天的歡迎宴會十分盛大,美人歌舞、奇珍異饈、良將寶刀,靖中老皇恨不得把所有家底掏出來一一展示,以便讓酈國人自慚形穢,知難而退。
白洛洛母女倆沒什麼見識,看得呆了。
何蓑衣微笑着一一介紹給她們聽:“這個火紅火紅的毛皮,叫做火鼠皮,傳聞火燒不壞,髒了以後放在火中燒過便如新裘,實在是世間難得的寶物。”
靖中人微有得色,一個大臣捋着鬍鬚道:“酈國有不起吧?”
何蓑衣回答:“確實不曾有。”
另一個大臣便道:“酈國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寶物呢?你這樣問客人,是失禮了。”
一羣人唧唧地笑起來,不無挑釁嘲諷之意。
何蓑衣也不生氣,鎮定自若地一笑。
白洛洛傻乎乎地道:“這麼神奇呀!我們酈國的確沒有,聞所未聞。不過,這是真的嗎?我很懷疑是吹牛,畢竟從未見過不會被火燒壞的皮裘。”
禾苗大聲喊道:“要燒,要燒,要看,要看!”
何蓑衣輕笑道:“兩個傻瓜,怎能爲難主人家呢?雖然不過是放一把火的事情,但始終很麻煩。”
白洛洛笑眯眯的:“既然只是放一把火的事情,怎能說是爲難呢?難道不是應該讓客人高興,大家一起開心嗎?我家雖窮,但若是客人想在我們家點個燈玩什麼的,我一定不會拒絕,除非是沒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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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中人神色各異,紛紛怨怪地看向出聲嘲諷挑釁的兩個大臣。
火鼠皮這種東西,的確十分難得,但這種不怕火燒的事,也只是傳說而已,誰會真的拿火去燒呀,那不是傻了嗎?
這回可不好收場了,不答應放火燒,就是不真心待客,也從側面證明火鼠皮是假的真的放火去燒,萬一燒燬了,還是很丟臉呀。
這主意是皇七女出的,皇太子得意地瞥一眼皇七女,準備起身打圓場。
靖中老皇開了口:“不過是一件小玩意兒而已,庫房裡多的是,客人想要看熱鬧,便點個火盆隨便燒,燒了一件不夠,再燒幾件。”
輕描淡寫的把尷尬化解了,還表現得十分大度,十分有錢並不在意,與臣子們拉開了層次。
“謝陛下。”何蓑衣與白洛洛交換了一下眼色,都覺得這老皇帝老辣,此人不死,靖中的地位恐怕難以撼動。
大殿裡火光沖天,華美的火鼠皮燃燒成灰燼,皇七女和生事大臣的臉色非常難看。
宮人還要將另外幾件火鼠皮裘燒燬,何蓑衣起身勸道:“已然驗證過了,還請陛下不要燒燬寶物。”
靖中老皇淡淡地道:“老七,把餘下的火鼠皮賜予酈國。”
“是。”皇七沉沉地起身,雙手接過火鼠皮裘,皮笑肉不笑地示意何蓑衣接過:“奉陛下之命,賜予酈國火鼠皮裘。”
這卻是個陷阱,酈國與靖中平行論交,並沒有任何主從關係。
何蓑衣倘若接過這“賞賜”,便等同於承認了靖中對酈國的上邦宗主國之位。
靖中君臣不懷好意,酈國衆人滿臉憤懣。
何蓑衣微笑着,示意從官奉上一隻錦盒:“這是我國皇后娘娘親手所制的茶餅,千金難求,奉我家陛下之命,賜予靖中。”
皇七女原本就不願此次談判成功,千方百計就想搗亂,這回可找到機會了,立時大怒:“放肆!酈國皇帝算什麼東西?竟敢賜予我靖中物品?這是想找死嗎?”
話音剛落,一旁的披甲侍衛便齊齊出刀,殿中殺氣騰騰,靖中老皇閉目裝睡,放任自流。
白洛洛一手攬住禾苗,一手握住軟劍,隨時準備幹活,這兩年來,她的功夫精進了許多,半點沒有落下,大的不敢說,護住自己和女兒不拖後腿是沒問題的。
皇太子很生氣,互通貿易是利國利民的好事,爲什麼這些人就是要和他作對呢?
他想要起身化解這場危機,心腹卻悄悄拽住了他的袖子,皇七女想搗亂不假,但老皇帝分明就是睜隻眼閉隻眼自有打算,不如靜觀其變。
何蓑衣長身而起,“哈哈”大笑:“可惜了。”
“可惜什麼?”敵人的朋友就是敵人,皇七女算是與何蓑衣懟上了。
何蓑衣笑眯眯地道:“魏紫昭之後再無才俊。”
衆人神色大變,就連靖中老皇也睜開鷹隼一樣的眼睛,陰冷地注視着何蓑衣。
魏紫昭從幼時起便被重點培養,才名遠揚,但到此時,她絕對是一個不能提起的禁忌。
靖中老皇當初有多器重她,現在就有多恨她,而皇太子與皇七女心中有鬼,更是不待見她。
何蓑衣這樣說,無疑是犯了衆怒。
大殿內劍拔弩張,氣氛很緊張,禾苗感受到了這種氣息,她有些害怕地往母親懷裡拱,白洛洛摟緊她,雖然有些緊張,卻十分信任何蓑衣。
現在的何蓑衣已經不再悲觀厭世,他珍愛着她們母女,珍愛着他們的家,他不會作任何冒險。
似乎是感受到白洛洛的目光,何蓑衣回過頭來,溫柔地看着她們母女一笑,昂首挺胸,毫無負擔地回視着靖中老皇的目光。
老皇垂下眼睛,御前侍衛頭領大喝一聲,重甲衛士齊步上前,將長矛對着酈國使團,呼喝出聲,殺氣騰騰!
酈國使團無一人怯懦,無一人求饒,無一人變色!
何蓑衣微笑着道:“陛下老矣。”
老皇大怒:“你是來找死的嗎?”
何蓑衣大笑:“若不是老了,又怎會玩這種欲擒故縱的小孩子把戲?!若不是老了,又怎會如此膽怯?!若不是老了,又怎會擔心與全世界爲敵?!”
他沉下臉,一聲更比一聲高,聲色俱厲,步步緊逼!
皇太子生怕老皇惱羞成怒會下令團滅酈國使團,連忙出聲阻攔:“休得無禮!”
何蓑衣目光如電:“何謂無禮?是貴國的炫耀嗎?是貴國的高高在上嗎?是貴國的挑釁嗎?是貴國的賞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