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國與靖中相鄰的一個小鎮。
關卡旁擠滿了逃難的靖中人,無數人拖家帶口,哀哀哭告,懇求讓他們過去,或是給一點吃的。
人羣之中,有兩個身影特別引人注目。
都是年輕高挑、長得俊俏的年輕小夥,略瘦弱的那個氣質高華,眉眼始終帶笑,一笑臉頰上就有兩個甜甜的小酒窩,另一個高大沉默,眉目冷凝,沒什麼多餘的表情,但是看上去很有力量。
申國的守衛很快注意到了他們,拿着武器圍上去,高聲喊道:“喂,說你們呢,想幹什麼?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
有的直接已經動上了手,拖拽着他們的包袱,想看看裡面是否有什麼違禁物品。
周圍的百姓興奮地圍過來,有人說:“一定是奸細,殺了他們!砍下他們的頭!”
也有人嘆息:“可惜了,多年輕漂亮的小夥子呀。”兩個年輕漂亮的小夥子並沒有張惶的意思,高大沉默的那個只是輕輕一撥,就將動手的士兵推出去半丈遠,一點也不掩蓋他的力量。
有小酒窩的小夥子抱着手臂,看笑話似地說:“我要見你們的怡王。”
申國的士兵一愣,隨即笑了:“我們怡王是你這個泥腿子想見就能見的麼?”
小酒窩很有氣勢地一擡下頜:“給他。”
高大沉默的那個就遞過一封書信,冷冰冰地道:“此乃軍機大事,敢不送去,或是敷衍了事,就等死吧。”
爲首的伍長有點見識,見這二人很不同尋常的樣子,便接了書信,命人將他二人圍住,假笑:“既是要送信,還請二位先到屋裡避寒喝茶,等回信。”
兩個年輕人順從地跟着他們去了值守的屋子裡,該吃吃,該喝喝,倒是自在得很。
自從申國與靖中撕破臉之後,便是怡王在此地駐守,書信送到他手裡也不過半日功夫,幾個士兵在外頭“嚯嚯”磨刀,心想大概今晚就能送這兩個小子上西天了。
傍晚時分,不見回信,便無人給二人送飯,反倒準備了弓箭長刀。
天黑之後,伍長一聲令下:“把這兩個奸細綁了拖出去!”
卻聽一陣馬蹄聲響,一羣鎧甲鮮明的王衛疾馳而來,當先一人高聲喊道:“貴客在哪裡?怡王殿下有請!”
伍長驚了,那兩個小子還真是貴客?
開門迎客,高大沉默的小夥子倒是沒說什麼,小酒窩卻是似笑非笑地彈了他的長刀一下,再意味深長地說:“真是個好兵。”
伍長以爲要遭打擊報復,卻不想點頭哈腰失了氣節,僵硬地挺胸擡頭,說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小酒窩也沒說什麼,揚長而去。
過了片刻,手下驚呼:“伍長,你的刀!”
伍長低頭一瞧,手中的刀竟然有了裂縫!裂縫!
他不敢相信地將刀舉起來,湊在眼前觀望,幾個士兵和他一起,使勁睜大眼睛瞪着看。
大家開始後怕,如若那小酒窩動手,恐怕他們全都死了吧。
半晌,有人嘆道:“英雄出少年,這不知是誰家的兒郎,將來一定要有大出息的。”
有大出息的小酒窩此刻已經站在了怡王的帥府外,怡王親自迎出來,哈哈大笑:“禾苗小姑娘,已經長得這麼大了呀?”
禾苗微笑行禮:“難得殿下還記得我,多年不見,您可好?”
“謝你記掛,我很好。”怡王當年曾陪同碧玉郡主到蓮峰與又又見面,相親加和談,最終促成婚事與兩國長達十年的合作。
當時他尚且很年輕,並不曾婚配,還一度有意於阿彩,可惜阿彩看不上他,他也未強求,不了了之。
其時禾苗還只是個不懂事的小姑娘,成日與圓子一道打雞惹狗,調皮搗蛋得不得了。
但對碧玉郡主卻是一等一的客氣,對申國人也十分友善,因此怡王對禾苗印象非常深刻。
有了從前的事做基礎,二人很快就從生疏到熟稔,轉入合作的正題。
沒錯,這次禾苗來這裡,是代表酈國與申國談一筆買賣的,她要在這個地方建立一支義軍,需要申國做後盾,提供必要的人力、物力支持。
這支義軍將以靖中人爲主,與蕭楊兄弟倆主事的那支軍隊遙相呼應,目的是讓靖中人從內部瓦解。
禾苗與圓子、何蓑衣就這個計劃商量了很久,她準備得很充分,有條有理,幾乎是瞬間就得了怡王的支持。
但這麼大的事,怡王並不能完全做主,他將二人以貴賓禮安置下來,五百里加急將此事稟告申皇。
樑君信心滿滿:“想必這個月內就能將此事辦妥了吧?”
禾苗微笑搖頭:“兩個月也不能。”
她掰着手指算給樑君聽:“這一任申皇是出了名的穩妥,既然穩妥,必然凡事反覆掂量,收到信件,先反覆掂量,再找大臣反覆商量論證利弊,決定做了,再商量如何討價還價,再慢慢挑選談判的人馬,待慢悠悠來到此處,便已是來年春暖花開之時。”
樑君生氣:“那還能幹成什麼事?”
禾苗道:“所以我們明日就走了,先幹着我們自己的事,等他們慢慢商量,等到隊伍拉起來,打上幾個勝仗,他們就會着急了。”
樑君在這種大事上從不質疑她:“你決定就好,要砍人我上。”
禾苗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歇了吧,明日早起出發。”
次日清早,留下書信一封,天不亮就悄無聲息地離開。
待到怡王忙完,特意遣人來邀請二人一同用餐,才知道他們已經走了,看完書信之後,若有所思:“這孩子要做大事的。”
一個月之後,申國皇帝還在召集大臣反覆商量利弊之時,與申國接壤的一個靖中小鎮上發生了暴動。
這個小鎮原本名不見經傳,但二十年前突然發現了優質的鐵礦,從此之後便成了重鎮,日見繁華。
無戰爭之時大家的日子都很好過,戰爭爆發之後,對鐵礦的需求日甚一日,根本供不應求。
無論天晴下雨,白天黑夜,礦工們都不得休息,爹死了兒子上,長子死了次子上,男丁死絕了女人上,民怨沸騰,就像一鍋煮開了的滾滾鐵漿,咆哮着想要找到一個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