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荼館裡的歲月幽靜淡雅。
之前的館長韓子文再沒有出現過,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年約五十、說話輕聲細語、逢人總帶三分笑意的官員寒雲。
寒雲名不見經傳,之前從未有人知道有他這麼一號人物。
小棠打聽了他的來歷,說給正和南小喬學畫的鐘唯唯聽:
“聽說從前是看守茶庫的,每天辦完了差事就只顧着睡大覺。
有一天陛下去巡查茶庫,遇到了他,叫過去說了幾句話,讓他好好幹,將來會給他一個合適的職位。
大家都以爲陛下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竟然是真的,韓子文剛被罷免,他就一飛沖天了。”
“陛下用人真是不拘一格啊。”
南小喬一邊指點鐘唯唯的畫技,一邊輕笑着問陳少明:“陳兄以爲呢?”
陳少明手上的腫痛尚未消散,卻也不肯停着,而是帶着人反覆研究把陳茶變廢爲寶的法子。
聽到南小喬這樣問,淡淡地道:“陛下是明君。”
鍾唯唯突然問他:“人擇明君而臣,鳥擇良木而棲,陳公子是真的覺得陛下英明嗎?”
陳少明手一抖,手中的茶葉灑落在地,原來鍾唯唯什麼都知道。
她的大度不設防,磊落不藏私,並不是傻。
只是爲了酈國的昌盛,希望能多爲酈國留下幾個人才而已。
這樣一來,就越發顯得自己那些小心思齷齪丟人,陳少明又羞又愧,十分難堪。
他沉默很久,擡眼看着鍾唯唯低聲說道:“是真的,我願爲酈國肝腦塗地,死而無憾。”
鍾唯唯點點頭:“那就好。不然以陳公子的才能,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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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小喬看出二人之間的暗潮洶涌,淡笑着讓到一旁:
“我自小受的教育就是忠君愛國,其他事咱不摻和。
既然鍾姐姐做了芳荼館的老大,那就由您來安排咱們都該做些什麼吧。”
鍾唯唯放下畫筆:“我有幾個想法,咱們先組織幾場比賽,按本領高低分出幾個隊。
針對大家的優缺點強化培訓,確保在這段日子裡大家的技法都能有效提高。”
此外,她還要挑幾個靠譜的人出來,爲將來培養茶道人才做準備。
南小喬立刻道:“我去找墨老他們商量,你們去找寒館長報備吧。”
寒雲管着整個芳荼館的事宜,這些事情必須得到他的支持才能方便行事。
鍾唯唯約陳少明:“我們一起去吧。”
陳少明搖頭:“你去吧,我再研究一下這個茶究竟要怎麼做才能達到那種效果。”
鍾唯唯也不勉強,帶着小棠去拜訪寒雲。
寒雲正在接待陳俊卿,聽說鍾唯唯來了就笑着迎出去:“稀客,稀客,老朽正打算稍後去拜訪鍾彤史呢。”
客氣到讓鍾唯唯十分不好意思。
鍾唯唯給他行禮:“哪裡,原該我來拜見您。”
“老朽早就聽說彤史的大名,有心想要拜訪,卻苦於沒有機會,今天一見,果然人中龍鳳。”
寒雲上下打量鍾唯唯,當看到她的臉時,瞳孔縮了一下,有片刻的呆滯。
陳俊卿走出來,看到寒雲的表情,就笑了:“這是看呆了?”
寒雲連忙低下頭給鍾唯唯行禮:“抱歉,老朽沒有想到鍾彤史如此年輕。”
陳俊卿笑着請鍾唯唯入內:“老寒才被提拔起來,不大懂得這些事情,小鐘你千萬不要怪罪。”
鍾唯唯最近被人圍觀慣了,並不放在心上,笑着說完了正事。
陳俊卿道:“好主意,之前酈國茶道就是一盤散沙,若能借這次機會團結起來,酈國茶道必然能取得長足的發展。”
寒雲斟酌了一下,微笑着道:“雖是好主意,不過老朽要提醒一下鍾彤史,這件事恐怕沒那麼容易。
各家各派都有自己的不傳之秘,您的想法太天真了。”
陳俊卿變了臉色,喝道:“老寒!”
寒雲紋絲不動,專注地看着鍾唯唯。
鍾唯唯和他對視:“我知道很難,所以纔會來找兩位大人商量。”
陳俊卿不痛不癢地說了幾句,都不在關鍵處。
鍾唯唯聽了就算,只把注意力集中在寒雲身上。
她相信以重華的眼光,特別提拔起來的人必然不是酒囊飯袋,何況這個人,看上去似乎有點不簡單。
寒雲卻什麼都不肯說,安靜地坐在座位上,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陳俊卿的隨從走進來,貼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陳俊卿神色劇變,忽地站了起來,隨即又坐了下去,然後再站起來:“小鐘,我有急事先走片刻。”
說完急匆匆走了。
似乎是出事了,鍾唯唯低聲吩咐小棠幾句,小棠領命而去。
室內只剩下寒雲和鍾唯唯二人。
寒雲直勾勾地看着鍾唯唯,鍾唯唯被他看得有點毛骨悚然,笑道:“寒大人看什麼?”
寒雲低聲道:“看鐘彤史有點像一位故人。”
鍾唯唯收了笑容,面無表情:“是麼?那可真巧了。敢問寒大人那位故人是誰?”
寒雲悵惘地道:“他已經身首異處,零落成泥,屍骨埋在京郊的亂葬崗子裡,找不到了。”
鍾唯唯同情地道:“那是真慘。他犯了什麼罪?”
寒雲搖搖頭:“過去很多年的往事了,不提也罷。”
他自言自語一樣地說:“當年我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乞丐,是他救了我,教我識茶辯茶,幫我安家謀生,好比再生父母。”
父親在世之時,的確愛管這種閒事愛幫人。
但是鍾唯唯不記得他幫過寒雲這個人,她也不覺得自己有多像父母親,她更多的是像外婆,不然她早被人盯上弄死了。
因此附和了寒雲幾句,就告辭而去。
等她離開,寒雲在座位上靜坐許久,喃喃地道:“恩公,如果您的長女還活着,也該有這麼大了。
她真的很像您,神態舉止,心志語氣,也許,她是上天派來拯救酈國的吧,我會盡全力幫她。”
鍾唯唯並不知道這些幕後發生的事。
她回去不久,小棠就把最新的消息傳進來了:“韋氏的長子,韋雲亭,死在了刑部大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