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皇帝陛下不肯走,執着地等着鄭剛中回答這個問題。
他想知道,生母到底對他還有沒有那麼幾分骨肉之情?
明知這個問題不適合問鄭剛中,但是,沒有了鍾唯唯,他又能問誰?
鄭剛中只好一閉眼睛,低聲道:“敢問陛下,你若不想要一個人死,會屢次派人暗殺他麼?難道那些暗殺,都是鬧着玩兒?”
看來是一點都不能心存幻想,這些狡猾奸詐的女人。重華點點頭,默不作聲地走了。
雪在他的腳下,被踩得“咯吱”作響,他穩步往前,背影高而挺拔,頂天立地,卻也,那麼孤獨。
鄭剛中看得眼痠,大手一揮,摟過李安仁。
在李安仁的衣服上擦了一把冷汗,搶在李安仁發飆之前使勁推他一把:“還不趕緊跟上去伺候陛下?”
李安仁鄙視地朝他“切”了一聲,嘲諷道:“找不到那個逃走的傢伙,你就等着倒黴吧。”
鄭剛中搖搖頭,和夏花姑姑匯合,徹夜搜查皇宮,想要找到慕夕。
萬安宮中,被包紮得只露出眼睛、鼻孔、嘴巴的韋太后躺在牀上,痛苦地呻吟着。
她的腿骨斷了一隻,臉上的傷也很重,聽太醫的意思是說,五臟六腑也受了傷,真的得靜養很久了。
芳晴有些走神,伺候得她不太如意,她氣憤地問:“妙琳呢?”
芳晴連忙道:“妙琳方纔被傷着了,因爲生怕驚到娘娘,就沒上來伺候。娘娘要她來伺候嗎?”
韋太后想到之前妙琳爲了護她,被慕夕一腳踢飛的情形,便道:“不了,讓她歇着吧,讓太醫看了嗎?傷得可重?”
芳晴道:“撞着了頭,半邊臉擦花了,問太醫要了些藥膏,其他聽說還好。”
居然和自己一樣傷的都是臉,韋太后心裡一陣煩躁,安排芳晴:
“明天,對外傳出我重傷將死的消息,讓家裡人和祁王來看我,陛下多半會準,但會讓人盯緊了我。
你就趁這個機會,告訴家裡人,讓他們派人去九君山……”
韋太后的聲音越來越小,芳晴連連點頭:“是,奴婢一定把消息傳到。”
韋太后滿意地讓她退下,呵呵,自己吃了這麼多的苦頭,受了這麼大的罪,也沒能讓重華心軟感激。
可見母子情分早就斷了,鍾唯唯,必須死!遺旨也必須找到!
芳晴傳了話,讓小宮女拿了些熱水之類的東西,往妙琳的房間走去,好歹也是姐妹,得關心關心才行。
妙琳的房間裡一片漆黑,血腥味兒充斥房內。
芳晴拿帕子捂住口鼻,站在門口喊道:“姐姐?你好些了嗎?”
妙琳沙啞着嗓子小聲道:“好多了,多謝了。”
芳晴要進去看她,她道:“不勞妹妹了,夜深了,太后娘娘那裡還要多勞你費心,去歇着吧。”
芳晴本就不是真心誠意,見狀就指使小宮女把東西放下,笑道:“姐姐安心養傷,太后娘娘那裡都有我呢。”
門關上,躺在牀上的妙琳慢慢爬起來坐好,齜牙咧嘴把散落在臉上的頭髮往後一捋,拍拍牀板。
牀底下傳來微弱的聲音:“我動不了啦。”
妙琳點一盞小燈,找了剪子等物,就着芳晴送來的熱水,道:“你忍着啊,我給你把箭拔了,縫合上藥。”
燈光移動,照亮了牀底,慕夕臉色蒼白,愉快而溫柔地對妙琳笑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妙琳抿脣一笑,低聲道:“傷好以後就想法子出宮,遠走高飛吧。”
慕夕淡然道:“不,我不甘心。蟄伏多年,好不容易纔有今天這個局面,今日卻被毀於一旦,我不甘心!你放心,我自有安排。”
妙琳愁眉苦臉,卻知道勸不動他,只好低頭給他清理傷口。
昭仁宮中,一夜未睡的重華在聽夏花和鄭剛中報告戰果。
冷宮中所有角落都被過了一遍,兆祥宮總管自縊身亡,身邊伺候的小太監倒是被一網打盡,問出了些有用的東西,同時搜出了一箱子玉邊魔目蛾。
夏花說道:“再過半個月,應該就能肅清餘孽了。”
重華便吩咐道:“給阿姐傳信,再問一問她那邊的事情處理得如何了。”
聖女宮出了些事兒,端仁長公主這些日子也是過得焦頭爛額,想必知道宮裡肅清了崑崙殿餘孽,一定會很開心。
夏花退下,重華叫過鄭剛中,如此這般地低聲吩咐了一番。
鄭剛中會意,立刻出去安排。
過了沒幾天,韋太師和祁王果然上表,懇請皇帝陛下允許他們入宮探望病危的韋太后。
重華思量再三,應了。
彼時,胡紫芝和呂純全程伺候照料韋太后,把人盯得牢牢的。
就算是韋太后發火,想把人趕走,私下和家裡人說幾句話也未能得逞。
再接着鍾夫人與鍾欣然懇請入宮探病,准奏。
鍾欣然與鍾夫人陪韋太后說了很久的話,韋太后很高興,命人重賞鍾夫人母女倆。
裝賞賜之物的大盒子順順當當出了萬安宮,在夾巷裡被攔住。
鄭剛中並不讓人開盒子檢查,而是直接封死了盒子,擡往詔獄。
誰也沒想到,從盒子裡抓出來的人,不是慕夕,而是已經死去多時的妙琳。
御林軍追到太傅府,鍾夫人被嚇得當場暈厥,鍾欣然冷靜面對,主持大局,讓御林軍搜查整個太傅府。
當然,什麼都沒有搜到。
慕夕就此失蹤。
鍾夫人則自此之後,漸病漸重,鍾欣然吃齋茹素,逢廟必拜,爲母祈福,一時之間,孝女之名響徹京城。
大雪紛飛中,新的一年到來了。
被風雪覆蓋的皇宮格外安靜。
潛伏在暗處的崑崙殿餘孽被清掃乾淨,韋太后傷重不能見人,韋氏按兵不動。
呂氏以重華馬首是瞻,勳貴宗室鐵了心要爲重華賣命。
胡紫芝乖巧聰明,不該出現的時候絕不出現,又又也漸漸安靜下來,不再胡攪蠻纏。
這一個年,除卻孤獨寂寞清冷之外,重華勉強算是過得順心順意。
只是,他越來越恐懼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