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鍾唯唯的病還需要服用新鮮的龍鬚草,就連鬥茶大會都沒來,掛個燈籠都不肯,還指望她悄悄入京來看他麼?
重華冷着臉轉身離開,冷冰冰留下一句:“李安仁,傳朕的旨意,宣廖如山即刻入宮覲見。”
李安仁給方健使眼色,讓他起來,二人擠眉弄眼地整了幾回,才分頭離開辦事。
傍晚時分,廖如山在清心殿裡見到了重華。
他還是去年的春天,在九君山時得以見了年輕的皇帝陛下一面,並作了幾句有關當地民生的對答。
時隔一年,再次見到皇帝陛下,他明顯感覺得到,皇帝陛下更加沉穩了。
那張臉上也沒有了去年在九君山時的溫和,威嚴更甚,好像自己欠了銀子沒還似的。
把精心寫就的屯兵摺子交上去,再簡單地應對之後,廖如山就屏住呼吸,垂手站在了一旁。
清心殿裡光影斑駁,年輕的皇帝陛下英俊如神祗,他很快看完了摺子,淡淡地問:“這個想法,是鍾唯唯的?”
廖如山可不敢居功:“是。最先提出來的是鍾館主,她早在去年春天,準備營建西京開始,就已經開始思考這件事,今年春天想法成型,便召集了微臣與許將軍一起商量,擬定了這個摺子。”
重華心中又是快樂,又是痛苦。
他早知道他家的阿唯不是尋常婦人,也不止於茶道上有建樹,畢竟是師父的義女,眼光胸襟不一樣。
但是她這樣能幹,這樣專注於西京的建設和帝國的擴張強大,並不是一件好事。
說明她把所有的精力和心力,都放在了大事上,沒有關注他,沒有去弄兒女情長,卿卿我我。
這不是情人之間、夫妻之間應有的狀態。
果然是山高皇帝遠,她掂量着他拿她沒辦法嗎?
重華磨一磨牙,決定從廖如山這裡多問些情況出來:“阿唯說你很能幹,讓朕給你一個大展拳腳的機會。”
話只說一半,廖如山的小眼睛裡就放出了亮光,重重地磕頭下去:“願爲陛下肝腦塗地。”
重華面無表情:“朕來問,你來答,如實回答,若有隱瞞……嗯哼……”
廖如山再次磕頭:“臣知無不言……”
當夜三更時分,虛脫了的廖如山被小宦官扶着出去,走路都成問題。
誰來解釋一下,爲什麼皇帝陛下居然是這樣的皇帝陛下!
整整幾個時辰,從下午一直問到夜裡三更,不眠不休不吃飯,就只盯着問九君山的事。
剛開始還記得遮掩一下,主要問的軍政大事,例如九君城如今成了什麼模樣,工程進度如何,民生如何,新招收的兵怎麼樣,許大將軍的身體可好,今年春天的茶葉怎麼樣,老百姓過得可好等等。
後來就變成了集中討論芳茗館的建設,以及芳茗館館主本人的各種狀態私事,一天在做什麼,和什麼來往交談,都去哪裡,心情如何。
這可苦了廖縣令,想他一個大老爺兒們,有家有室,人老且醜,和鍾唯唯是純粹的上下級關係,他哪能知道鍾唯唯那麼多的私事?
真的知道了,那纔是問題啊!
可是皇帝陛下面無表情,眼睛直勾勾地那樣看着他,又讓他覺得自己要是說不出點兒什麼來,就會非常非常對不起皇帝陛下的知遇之恩。
於是他絞盡腦汁地想,說幹口水的說。
說不了芳茗館裡的私密生活,就把鍾唯唯當初和東嶺人幾次交鋒,以及暗殺事件,她是怎麼應對的。
何等的意氣風發,何等的勇敢無畏,以當年參加科考的技術和水平,給求知若渴的皇帝陛下交上了一份滿意的答卷。
結果就是,皇帝陛下忘了吃飯喝水,只管盯着他,催促他不停地說,他說到虛脫,十天半月都不想開口說話了。
不過還是值得的,因爲皇帝陛下終於發現他的可憐和努力,讓李安仁給他換個好地方住,又給了他一塊臨時腰牌,可以御前行走,隨時入宮求見。
他果真要發達了!
廖縣令得兒歡地出了宮,如在雲裡霧裡。
清心殿中,李安仁終於有空把一份名單交上去給重華:“陛下,這是今年東嶺參加鬥茶大會的人員名單。”
重華翻看過後,皺起眉頭:“梅詢要來,卻未必參賽?這是什麼意思?”
李安仁道:“按照東嶺方面的解釋,是說梅大司茶認爲,全天下,能與他一戰的人只有鍾彤史一人。鍾彤史既然因病不能來,那他也不好出手,省得以大欺小,不好聽。”
“朕怎麼聽說是梅詢遇到了點麻煩,不能迎戰?張翼,去查!”重華冷笑了一聲。
什麼叫做以大欺小,不好聽?
前些年梅詢欺負酈國還欺負得少了麼?
非得找鍾唯唯鬥茶才行?騙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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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也要佔一下便宜,東嶺人真是無聊。
張翼應了一聲,類似於蟬鳴般的聲音在宮殿外響了起來,很快將消息傳遞出去。
大雁幫在京中的分舵內,鍾唯唯在夢中驚醒過來,她聽見了熟悉的、獨屬於十三衛的蟬鳴聲。
她低聲叫喚樑兄:“樑兄,你聽見了麼?”
樑兄“嗯”了一聲,交代她:“這是陛下安排人去做隱秘的事,多半是搜捕某些人和追查某些事。您這幾天都別出門了,小心被十三衛的人盯上,到時候我們幾個孤拳難敵四手,是打不過他們的。”
重華本來留了一半十三衛的人在九君鎮保護鍾唯唯,但在那次東嶺“以藥換人”的事件中,鍾唯唯把那一半的人又分了一半給張翼,交給他安排潛入東嶺處理後續的事件,之後就沒讓人回去。
於是,留在九君鎮上的人就沒剩下多少,再到這一次,鍾唯唯藉口要入九君山尋找野茶樹,帶的人就更少——除了樑兄之外,只有三個早就被她收服、確保不會走漏消息的暗衛跟着。
這四個暗衛加上之一等二十個人,滿打滿算也就是二十四個人,在京城裡真還什麼都不算。
鍾唯唯謹慎地連夜命令下去:“這幾天大家都留在分舵,不要出門。有什麼急需的東西,可請分舵的人去買。”